Progressive 2 第七章

发表日期:2016-01-05 19:49 作者: 编辑:BT 来源: 点击数:

Progressive 2 第七章

和《鼠》雜談五分鍾後,你就會在不知不覺間被抽走值一百珂爾的談資了哦。要小心啊。

明明在以前已經被某人如此忠告過,到底還要重複多少次相同的錯誤才會甘心呢。

【鳴泣:人類總是重複同樣的悲劇…】

與阿爾戈分別的我無力地垂下肩,獨自一人行走在夜晚的森林中。偶爾會停下腳步打開窗口,從在這四天里已標識過近九成的地圖上確認前進的方向。

如果是黑精靈野營地的話我已經能不看地圖也能返回了,不過目的地則另當別論。以被標繪在覆蓋了第三層南半邊的《迷霧之森》的中央部分的光點為目標,慎重地移動。那個坐標的存在之處,既非主街區茲穆弗特,亦非女王蜘蛛的地下迷宮,而是從野營地中逃出的假士兵所逃進的森林精靈的大型露營地。現在不是為自己的粗心而沒完沒了地低沉的時候。今夜的單獨任務,從現在開始才是正戲。

在封測時代,我曾體驗過這個連續任務的第六章,其名為《潛入》。完成條件是從森林精靈的露營地中把叫做《命令書》的道具搶走。在那上面,記錄有從存在于迷霧之森北部的森林精靈野營地的司令官出發出的絕密指令。雖說是絕密,不過我當然已經知道了其中內容。換言之,就是使用偽裝【Disguise】的咒文從黑精靈野營地中偷出秘鑰。如果失敗了的話,就等待增援的到來,准備向野營地發起強襲——

為了搶奪那個危險的命令書,封測時代的我,加上隊伍成員三人以及黑精靈的士兵四人合計八人,向森林精靈的露營地發起了夜襲,把敵兵殺了個清光。恐怕,這次我想要帶領亞絲娜和基茲梅爾,以及己方士兵通過這個任務的話,就不得不采取相同的方法吧。

然而現在的我,產生了對這個展開的強烈的拒絕感。雖為敵人,但我不想讓亞絲娜和基茲梅爾做出襲擊熟睡中的森林精靈並殺害他們的那種行為。我知道這是不合理而又無意義的感傷。並且,在我一個人完成了任務後,將其報告給亞絲娜會引起她的勃然大怒,這一點我也能想像得到。

當然嘗試在事前說服她們的這個選擇肢也是有的。然而,亞絲娜——說不定基茲梅爾也一樣,拒絕我讓她們在野營地的等候的這一要求的可能性很高。更何況,我所考慮的完成任務的方法,不是一個人就無法成功。

那個方法,並非是靠劍說話的強奪。

而是獨身一人潛進露營地,把它偷出來。

如果是不管死亡多少次都能在第一層的黑鐵宮複活的封測時代還說得過去,然而在現在的死亡游戲的狀況下,說不定以感傷為理由而去冒無意義的風險是極度愚蠢的行徑。說到底,這個任務和死亡游戲的解放條件也就是樓層突破並沒有直接關系。

不過,假如我沒有在第二層和亞絲娜組成搭檔,而是繼續作為獨行玩家來到這個第三層——因為形勢只在某處發生了一點點變化,所以發展成那樣的可能性很高——我也是打算一個人挑戰戰役任務的。到那是,奪取指令書任務當然也必須要獨自完成。

把握是有的。從一開始,名為《潛入》的副標題中就可以看出,這個任務是被設計成無需拔劍也能夠完成的。實際上,在封測後期,已經出現了只要持有隱蔽技能就能一人潛入露營地的理論。另外,如今的我不論是等級還是技能熟練度,都大大超出了任務所設想的數字。

當然,發生了什麼事故,陷入僅憑一人與露營地的森林精靈戰士全員戰斗的窘況的概率並非為零。

然而,我自己也意識到,在第二層和亞絲娜共同行動的一個星期以及登上第三層後的四天之間,至今為止的價值觀已經逐漸產生了變化。有效率地狩獵mob,在短時間內完成任務,賺到最大限度的金錢和經驗值……我曾認為為了要在這個世界里生存下去,以從虛擬的牢獄之中解放出來為目標的話,最重要的就只有那些而已。覺得固定隊伍、任務的故事這些東西只會礙手礙腳而把它們拋之不顧。

不過,或許,和效率同等重要的事物存在于此處也說不定。

那究竟是什麼呢,現在的我仍無法用明確的話語來形容。但是,為了那個什麼,我像這樣獨自行走在夜晚的森林之中。即便冒上單獨潛入的危險也想要去守護,為了那個什麼。

邊在腦中考慮著各種事情,邊注意著不引出夜行性mob跨過了約兩千米,在凌晨一時稍前到達了目的地附近。

森林精靈的前線露營地,處于流通了迷霧之森東西兩邊的溪流的沿岸的山丘上。被構築成半圓形的柵欄就只有一個出口。門衛當然是有的,以我的隱蔽技能值也不可能不被察覺就侵入進去。雖然借助基茲梅爾的透明斗篷《朧夜的外套》或許會對隱蔽率【Hide Rate】有所加成,不過根據前些天聽到的內容,那件斗篷似乎在以精靈為對象時很遺憾地效果很差。正因如此,大概也擁有相同道具的森林精靈,才會特意偽裝成假士兵潛入黑精靈野營地。

綜上所述從正面潛入是不可能的,另外,束起了純白的枯枝的柵欄只要稍稍承重就會啪嚓一下地發出爽快的聲音並折斷,所以也不能跨過去。不過身為封弊者的我,當然知道正確的潛入路線。在離露營地稍遠的地方降到山谷下,沿著河床就能行走到目標物所在的帳篷的正下方。雖然從谷底直至山丘上陡立著高達七米的垂直的懸崖,不過樹根很湊巧地在那上面挺起,除了重裝戰士以外都意外地能不費多大功夫便能爬上去——似乎如此。

能順利地偷出指令書的話,就把情報賣給阿爾戈,使它被活用于《攻略本·精靈戰爭篇Ⅱ》之中吧。雖然現在似乎就只有我們和林德隊在推進戰役,不過這也能幫上追趕攻略集團的玩家們的忙吧。

邊考慮著那些東西,邊從從山丘的南面迂回到西面,找到傾斜度比較緩和的地方後落到谷底。雙眼凝視在奏響輕柔水音的溪流上後,便看見偶爾有相當大的魚影劃過水面。雖然很想把它們釣上來鹽烤,但是可惜的是不論是釣魚技能還是料理技能我都沒有。就在那時我似乎聯想到了亞絲娜那充滿謎團的裁縫技能修行,然而「不不不不現在要集中在任務上!」這麼說給自己聽後,我慎重地沿著會滾下大大小小的石頭的河床前進。

仗著照下來的微弱的青色月光,我走出了大約十米——就在那時。

我遭到了像是被誰看著般的感覺的襲擊,停下了腳步。

迅速地環視周圍,不過不論前後還是正上方,豈止人影,就連獸影和蟲影都不存在。本來,《感覺到他人的視線》這種現象,在艾恩葛朗特中就比現實世界更不可能發生。要感知到報告玩家在內的Moving Object,就必須把感覺信號透過Nerve Gear輸入到視覺、聽覺或者是嗅覺中。想要注意到《正被誰看著》這件事本身,是絕對不可能的。

盡管在理性上很清楚,然而我還是沒有動彈。自被囚禁在死亡游戲後已經感受過好幾次的、難以言喻的惡寒緊貼在後背上不放。我就這樣站在原處,繼續向周圍投以視線。

在這是,說不定是決定了我的生死的,是在幾天前熟練度到達100後取得的索敵技能mod,《看破力加成》。如文字所述,是使看破隱蔽中的對手變得更為簡單的強化。

從右慢慢地流轉到左的視線,在對岸的暗處,捕捉到模糊的輪廓的搖動。睜大雙眼,緊盯住那個地方持續寄以視線。如果那個地方潛伏著某個人的話,隨著我的凝視會使得他的隱蔽率下降。但若是瞪到預測錯誤的地方,說不定就會遭到從背後偷偷靠近的某人的突然襲擊。

【鳴泣:我大新一怒躺一槍】

忍耐著回頭的沖動,死死瞪住對岸的一點長達十秒後——

突然,暗處徐徐地洇出了色彩。從懸崖下,一個人影如滲透般現出原形。雖然是為應對森林精靈而取得的mod,不過顯示于我的視界中的顏色指針,既非NPC的黃色亦非怪物的紅色,而是表示玩家的綠色。

繼指針後看到的,是暗灰色的鱗片鎧【Scale Armor】。但是鎧甲似乎並非由金屬制成,恰好與胴體合身的鱗片花紋也是亞光表面。手腳上也是以同樣素材所制的手套和靴子。武器是左腰間的單手劍。另外,從頭覆蓋至肩的,是把細小的鎖編織成風帽狀的鎖頭巾——

「……你是……」

從我的口中,漏出了低沉的呻吟聲。

絕不會有錯。三天前,在林德的隊伍中看到的男人。根據僅一小時前買進的情報,大概是名為《摩爾提》的DKB的新成員。

但是為什麼,那家伙在深夜的這種地方,而且還是一個人。

不對。

比起那些疑問更加需要重視的,是摩爾提使用了隱蔽——而且在我現身于谷底後也沒有解開隱蔽的這個事實。

誠然,隱蔽本身並不構成犯罪行為。就算是我,在蜘蛛迷宮中偶遇牙王一行人時也做了同樣的事。然而摩爾提並不是偶然出現于此,注意到我之後才隱蔽起來的。如果真是那樣,那麼在熟練度50時取得了《索敵距離加成》mod的我這一方理應會率先……至少也是同時覺察到摩爾提的存在才對。

換言之,摩爾提從一開始就藏在這里。在露營地背側的谷底,預想到了某個人的到訪。而那個某人,只可能是在精靈戰爭任務中,進行黑精靈側的玩家。依現狀而言,符合那個條件的玩家,在第三層就僅有兩人。也就是,我和亞絲娜。

這家伙,是想要埋伏我們。

意識至此的瞬間,我的雙眼中發出了宛如殺意般的東西吧。隔著溪流站在六七米的前方的摩爾提,右手如痙攣著一震。

可是,下一個瞬間,明顯是不合時宜的聲音打破了緊繃的空氣。

「咿呀,暴露了呢——」

那是再大一點的話,就會傳到懸崖上的露營地的極限音量。然後他舉起了鱗片花紋的手套,擺出拍手的樣子。然而,卻無聲音響起。

「真了不起啊——,本人,說不定還是頭一次在這種距離這種亮度下被看破【Reveal】喲。而且,最初,不是靠眼而是靠感覺注意到的吧——絕對。該不會是《第六感》之類的特殊技能吧——?」

【鳴泣譯注:摩爾提使用的第一人稱是“自分”】

給人感覺像是少年般天真,還有如演技般裝模做樣的兩者兼並的聲音。身高和體格都和我幾乎相同,不過由于被一直覆蓋至鼻子附近的鎖頭巾所妨礙,看不清臉。

仔細地凝視後,金屬制的風帽邊緣已哩哩啦啦地綻開,微小的鎖如毛發般垂下了好幾根。估計並非是耐久度被消耗所致而是原本就為那種設計的吧,然而還是讓我感覺到難以言表的毛骨悚然。

不去理會那裝作玩笑話的質問,我率先開口確認對方的真身。

「你,是DKB的摩爾提沒錯吧?」

對方姑且在語尾加上了「です」和「ます」所以這邊說不定也應該那樣做,不過一想到他是隱蔽著埋伏我,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對方也沒有因此被壞了心情,再次無聲地拍著手說道:

「哦——,明明都不怎麼接近主街區消息卻很靈通呢——。誠然,本人就是那個叫摩爾提的。名字的由來是因為本人很受歡迎,才不是這樣對吧——真可惜啊,啊哈哈哈——」

【鳴泣譯注:摩爾提——モルテ,受歡迎——モテル。前者稍稍改變了後者的讀音順序】

將這邊的試探圓滑地對付過去般的說話技巧,讓我不禁想著「這家伙是什麼人啊」而直起了上身。這是至今為止在SAO中都沒有遭遇過的類型。在死亡游戲話前相識的曲刀使克萊因也是相當明快的角色,然而和讓人感覺不到表里不一的他不同,我完全看不穿這家伙的內心。

我向著邊把垂在臉龐跟前的鎖搖動得嘩啦作響邊點著頭的摩爾提,稍稍踏出一步。

「看來這邊沒有報上名號的必要了。因為,你多半是預測到我會來這里才會做出這像是隱藏的行為吧。」

「啊哈,討厭呐——,這種說法,不簡直就是說本人看起來在埋伏桐人先生嘛——」

摩爾提作出了很自然地加入了我的名字的爽朗回答。雖然嘴角滿含笑意,不過臉的上半部分被綻開的鎖頭巾所掩藏,無法看見。

「並非看起來,而是誠然如此麼。」

姑且把湧上喉頭的,連自己也不明其由的焦躁感抑制住,再一次追問。摩爾提保持著笑容,彷佛跳著奇妙的舞蹈般擺動雙肩後,輕易地給予肯定。

「實際上就是這樣呢——」

「……是林德的指示嗎?」

「啊哈哈——、嘛啊,那個人的話確實很有資質呢——。不過,這回是本人的獨斷喲——。因為你看,桐人先生為了潛入到上面的露營地中會經過這條河的事情,並非封弊者的林德先生不是沒理由會知道嘛——。」

「不過,你卻是知道的……換言之,你也是原封測者對吧?」

「封弊者就行了喲。雖然有點傻不過本人很喜歡喲——,那個叫法。知道嗎?Beater這個詞,在英語里是《攪拌器》的意思呢。想把各種各樣的東西攪拌起來對吧,啊哈哈哈——」

帶有無邪聲響的聲音即便是低音量也傳得很清楚,而且措辭始終很禮貌。然而,為何光是如此也會讓我焦躁不已呢。

為了表示我沒有再陪他胡扯的意思,邊撤下一步邊說道。

「……如果是在等我的話,能不能快點談正事呢。正如你所知,我現在必須在上面完成任務啊。」

「咿呀——,真是讓人懷念呢對吧——,精靈戰爭任務。在封測期間里能全通的,包含桐人先生在內似乎也不過三人左右而已喲——。當然本人在途中就超時了啊——」

在那時摩爾提突然抬起雙手,想挽留正要轉身的我。

「哇啊。請等等啊等等。這就說這就說,該算是要事呢,還是請求呢。」

「……請求?」

「對呀對呀——。那ー個就是這樣哦——,直截了當地說,能不能請你忘掉任務的事情,就此回去呢——」

在被驚呆了一瞬間後,我也不服輸地狠狠聳了聳肩。

「我都來到這里了,沒理由會回去吧。說到底,和你又有什麼關系啊。DKB不應該是在森林精靈側推進戰役麼?」

精靈戰爭戰役任務,在原則上是以隊伍為單位分別進行的。作為據點的野營地是對于專用的臨時【Instant】地圖,即便黑精靈側的隊伍A率先推進任務,也絕不可能發生會對森林精靈側的隊伍B造成任何不利影響的事情。的確,蜘蛛迷宮和這個露營地之類章節的任務的目的地並非是臨時性的,不過就算是複數個隊伍真的撞點了,只要稍等一段時間兩邊自然都能完成。更不用說林德他們是森林精靈側的,根本連奪取指令書的任務都不會發生。

換言之,就算我想要在這里完成任務,理應對摩爾提和DKB都不會造成影響。

然而,摩爾提在嘩啦嘩啦地搖晃著的鎖下暗暗一笑,左右擺動著右手的食指。

「那個,是有關系的啦——。可惜的是,不能夠說明究竟有怎樣的關系呢——。話說,要是能夠說明的話,也不會搞什麼隱蔽了對吧——啊哈哈——」

「……你說什麼?」

雖然差點就忽略掉了,不過注意到摩爾提的話語中所包含的危險的意思後,我眯起了雙眼。

「……那換言之,是這個意思嗎?你之所以隱蔽在此處,並非是為了叫住我進行交涉……而是打算通過力量來妨礙我,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吧?」

「討厭呐討厭呐,干出那種事來的話,本人不就會立起犯罪者【Orange】標記嘛——。明明難得進入了公會,這麼干會被除名的哦,啊哈哈——」

輕輕搖動細長的腰部,摩爾提暫且否定了我的疑問。然而馬上又繼續說出了不能忽視的話語。

「不過不過,在這里高歌一曲的話就不會立起標記了對吧——?本人,可是相當喜歡唱歌的哦——。要是哪條街上有卡拉OK的話本人肯定會成為常客喲——」

「…………你在說什麼……」

皺起眉後,終于察覺到了。

摩爾提是在說他打算趁我潛入露營地時大聲疾呼。當然,分散就寢于好幾個帳篷中的近十個精靈戰士會全員從床上一躍而起的吧。一下子就被那種人數鎖定為目標,要逃走也會相當艱難。不……搞不好的話,就這樣被敵人所包圍……。

「……想搞MPK嗎。」

低語的同時,開始回想起了四十天前的記憶。姑且把想靠MPK把我殺掉的男人的面容從腦中拂去後,我死死盯住摩爾提的臉。

然而,充滿謎團的原封測者,毫不發怵地在鎖頭巾之下露出狡猾的笑容。

「並不是那麼危險的事情啦。因為你看,桐人先生的話不是應該能很輕松地逃離嗎——?本人真心是想,讓你停下任務僅僅一天而已哦——」

「一天……在那一天里,又會發生什麼變化啊?」

「那個是……」

摩爾提輕輕地提起雙手,用兩根食指在嘴巴前做出一個×字。

「可惜!秘密!就是這樣呢——。不過,到了明天的夜里你就會知道的啦,雖然很對不起不過今天能不能就此回去呢——」

「如果我說不要呢?」

總算是對奉陪對方的油嘴滑舌感到不耐煩的我,粗魯地扔下這麼一句。

隨之,摩爾提把從嘴邊拿開的雙手的手指,筆直地指向我並輕聲說道:

「那,就用和封測時代相同的方法來決定吧。你看,公會成員之間對立的時候什麼的啊,經常會做的那個呢——」

「……拋硬幣麼?」

「啊哈,那樣桐人先生不會接受的吧——。超Co——ol超時髦——的那個啦,那個——」

直到領悟摩爾提作出了什麼提案,花了約兩秒鍾。

朝著站在對岸的單手劍使,再凝視了兩秒後,我用壓低到極限的聲音質問:

「……你是認真地說的嗎?」

「本人,一直都是認真開關全開的啦——」

把指著我的兩根手指的左側一根放下後,緩緩地撫摸被裝備于腰間的Anneal Blade的劍柄。

沒有錯。摩爾提是這麼說的。以《決斗【Duel】》來決定。

【鳴泣:游戲王麼= =】

對決這個系統本身,在MMORPG中絕不是稀奇的東西。也存在著不少就算不能PK,也能進行經過雙方同意的決斗的游戲。雖然SAO在圈外就能PK,不過襲擊的一方不論勝負都會被加以犯罪者屬性,顏色指針變化為橙色的同時也不能夠進入圈內。

另一方面,決斗不論圈內圈外都能進行,而且雙方都不會立起犯罪者標記。因此在封測時代,作為切磋和活動,又或是爭執的解決方法,十分盛行。

然而,自從SAO開始正式開服後,我就再也沒有挑起,或是被挑起過任何一次決斗。理由自不容多言,因為就算是決斗,HP變成零還是會死。換言之,在現狀下的艾恩葛朗特中——

「……決斗的話,真的會有一方死去的啊。」

聽到我的呢喃,摩爾提像是很開心的縮起上半身。

「桐人先生想要那麼做的話……呸,騙你的騙你的,胡說的啦——。再怎麼說,完全決斗模式的對決什麼的不是巨糟糕的麼——。不過不過,減半對決模式的話就很安全啦,因為是在HP變成黃色後就結束的溫和模式嘛,啊哈哈哈——」

——的確。在SAO的對決中,除了戰斗至HP歸零的《完全決斗模式》以外,還有在某一方的HP減半的時刻便結束的《減半決斗模式》,甚至還有在打中一發直擊的時刻就結束的《初擊決斗模式》的設定。

在封測時代,自不容說過于干脆地分出勝負的初擊模式,就連在會殘留消化不良感的減半模式下進行的對決也幾乎沒有。因此我已經幾近將它們的存在給遺忘了,不過正如摩爾提所說,減半模式的話並不至于死亡。

毋庸置疑,把作為被數值化的生命本身的HP削減到百分之五十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但是,就算我在這里說No,摩爾提也能如剛才所宣言的那般以喊叫聲【Shout】來妨礙我。不對,即便我接受對決,並獲得勝利,摩爾提也未必會遵守約定……

「……你輸了的話就不會再妨礙我,能這樣保證麼?」

邊瞪著鎖頭巾深處的暗影質問道,摩爾提露出感到意外的神情不斷地左右搖頭。

「不會做那種巨糟糕的事啦——。本人的名字的由來,是『會遵守約定』喲,雖然是騙人的呢——。不過不過你看啊,假如本人輸了的話,HP不就是會減半嗎?就算喝藥也得耗上好一陣啊,在那種狀態下不會大喊大叫的啦,因為說不定露營地的長耳君們也會來這邊,而且其它mob從後邊靠過來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呢——,啊哈哈——」

【鳴泣譯注:原句“約束マモルッテ”…抽出後幾個字就是他的名字モルテ】

「…………」

作為保證,稍顯不足。

不勉強去冒不必要的危險,應允摩爾提的要求就此打道回府的這個選擇肢要說有也還是有。反正這個《潛入》任務,也不是急著必須要在今晚完成。根據牙王在會議上所豪言壯語的規劃圖,會從跨過零時後變為第五天的今天開始對迷宮區進行攻略,在明後天的傍晚時分向頭目發起挑戰。在那期間有充足的空閑推進任務。

然而,在這里返回野營地的話,我就無法得知摩爾提埋伏于此處的動機了。

要推測出不在主街區現身的我正在推進精靈戰爭任務,對于原封測者來說並非難事。不過,要精確地預讀到我會在今晚的這個時間到訪這個野營地是不可能的。是從阿爾戈那里買下情報的另當別論,不過如果真是那樣,在剛才見面的時候阿爾戈也應該會向我兜售《摩爾提買下了有關于我的情報》的這個情報才對。

換言之,摩爾提為了等待不知何時現身的我,在這個地方專心地隱蔽了若干小時的可能性很高。不惜做到那個份上,都必須要妨礙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章節任務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這並非是好奇心,而是被不能不徹底查明就回去的危機感所驅使,我無可奈何地上下點了點頭。

「……知道了。是我回去還是你回去,就用決斗來決定吧。但是,你得再增加一枚籌碼。」

「啊咧啊咧——,真是單刀直入呢——」

「當然了,明明我輸了的話可是要中斷任務的,你輸了的話就只是回去而已一點都不公平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麼本人應該賭些什麼才好的說——?」

「好好地作出能夠讓我接受的說明。為什麼你要做出這種事來。」

聽到我的話語,摩爾提如某種玩具搖晃起頭和上半身,不過很快又輕輕頷首。

「好——的明白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讓你了解清楚呢——」

在條件上達成了共識的話,就再沒有陪他閑談的必要了。雖是如此,但也不能一下子就在這個地方交起劍來。因為要是劍擊的音效傳到了崖上的露營地的話,精靈們說不定會就此被驚醒。

「那麼,換個地方吧。去到稍處上流的地方,應該會有河床變寬敞的地方的。」

「收到收到——,哎呀——能跟那位桐人先生對決什麼的真是超緊張呢——,完了以後能不能一起拍張照啊,不對還沒有照相水晶能掉落來著,可惜可惜——」

從喋喋不休的摩爾提身上移開視線,我開始沿著南側的河床往上流方向走去。對岸的摩爾提也邁著如舞蹈般的輕捷步伐跟隨著。

移動了近三十米後,走出到河床擴展為圓形的地方。這種具有特征性的地形在更多情況下是某些關鍵點,說不定在這里能夠釣上好東西,不過現在並不是往河里窺探的時候。

在圓形的中央停下,把身體往右轉。摩爾提也同時朝向這邊。雖然嘴角邊的暗笑依舊不變,不過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氣息有一丁點兒變得尖銳。

「好了好了,就讓本人來提出申請吧——」

右手一閃,摩爾提用流暢的指法操作起被呼出的菜單窗口。轉眼間,我的眼前便顯示出長方形的副窗口。

對【Morte向您提出了對決申請。請問是否接受?YES╱NO】這一文字列的開頭進行確認。總而言之,摩爾提這個名字似乎並非假名。雖說就判別這五個文字是擁有意義的單詞還是別的什麼這一點,很遺憾,以我的語言能力無法做到。

【鳴泣譯注:雖然原文沒有提及,不過值得一說的是morte在意大利語中為“死亡”的意思】

在Yes╱No按鈕上方,還有決定對決的模式的選擇框。向三個並列的選擇肢的中央,減半對決模式進行核對後,我把臉抬了起來。

與寬約五米的河流相隔而立的摩爾提,依舊是深戴著鎖頭巾。雖然頭部防具隨著覆蓋面積增大,防禦力也會上升,不過相對地會對視覺和聽覺造成阻礙。

由于摩爾提現在是透過直垂到鼻下的鎖的網眼來看著外界的,再算上現在是夜晚,視野不是應該會相當地差嗎。

另一方面,沒有佩戴頭盔類的我雖然不論視覺還是聽覺都處于完全開放的狀態,不過如果頭部遭到痛擊,傷害當然會很大。但是相對的,假若頭部是在裝備了頭盔的情況下遭到直擊,那麼就會被瞬間性的眩暈【Dizzy】和無法行動【Stun】所襲擾。在獨行時不管攤上那些負面狀態中的哪個都是致命傷,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避開沖著頭部去的傷害,而為了避開就不能佩戴頭部防具,就是基于這個思想。

在這點上,摩爾提的鎖頭巾可謂搖擺不定。奪去的視野出乎意料地能與被通稱為水桶的大頭盔相提並論,防禦力卻並不是那麼地高。臨近決斗還不把它拿下來是因為有著想要,或者是必須這麼做的理由嗎。

要是把佩戴鎖頭巾的理由也附加到賭注了就好了……把這樣的雜念揮去,我切換了腦內的開關。

不落下視線的同時活動手指,用力地往Yes按鈕所存在的位置按下。副窗口的顯示發生變化,開始了六十秒的倒數。

封測期間里,在決斗中那一分鍾的等待時間太過長了,這樣的聲音我是常有耳聞。但是運營方直到測試結束都沒有把這個時間縮短。

感歎著這雖是久違的決斗,不過六十秒果然還是很長,我從背後的鞘中拔出Anneal Blade +8。擺出正統的中段架勢,兩腳稍稍往前後撐開。

相對于我,明明計時已經開始了,摩爾提還是沒有拔出腰間的武器。呆立著不動,像是呆然地遠眺著這邊的樣子。怎麼了這家伙,他這是有干勁麼,這樣想著不禁皺起了眉——那個瞬間。

我注意到,自己實在是過于隨意地就接受了摩爾提的挑戰這件事。

為了在SAO中生存下去,比一切都要更為的是重要知識和經驗。

當然我在封測時代有過無數的決斗經驗。也有一對一的對人戰向的劍技及其應對策略等知識。

但是,現在將要開始的,是在化為了死亡游戲的正式開服的SAO中的決斗。而且對于此,我就連一次,真的是僅僅一次的經驗都沒有。

相對的,恐怕摩爾提在死亡游戲化以後也進行過決斗。說不定,是很多次。所以,他才會知道我所不知道的某些事情。基于那些知識,摩爾提才注視著我。自己則不到最後關頭也不拔劍,並想要從我的架式和取好的位置中獲得情報。

在封測時代中,會做這種事的家伙可是前所未有。邊抱怨著等候時間的長度,偶爾也會與觀戰者閑聊著漫不經心地把倒計時給打發掉,在開始的同時雙方都將自己所學會的最強的劍技使出……這就是我曾知道的決斗。

然而,以四十三天前的那個瞬間為分割線,這個世界中的所有理論都發生了變化。

六十秒。那是為了觀察對手,確立戰術而被給予的時間。

一瞬間,把視線落在了懸浮在胸前附近的副窗口之上。倒計時的數字,很快地就減少到了四十五秒。

再次看向摩爾提。從搖晃著上半身並直立著的那個身姿中,無法讀出任何情報。相對的,我把右手握住的Anneal Blade置于中段,腰部稍稍沉下,重心移向前方。由這個姿勢能夠知道什麼?摩爾提會怎樣預讀我的動作,怎樣行動?當然我可以改變自己的架勢,不過是否會因此給予對方新的情報?

再一次確認窗口。剩余三十五秒。在封測時代讓人感覺何等漫長的一分鍾的倒數,如今幾乎像是被以加倍速度播放一般。能用來思考的時間簡直不夠。打個招呼之後重擺架勢?怎麼可能,那種事情根本沒理由能做得出來,說到底倒計時開始後那場決斗就不能取消了。就在自己意識到思考已經失去了冷靜的同時,一股冷汗在額上流淌。

剩余二十五秒。這樣的話這邊放棄布局,觀察對手的樣子吧。反正我和摩爾提之間有一條寬達五米的河。由于它也並非很深所以要渡過去還是可以的,不過在湍流中奔走的話,跌倒【Tumble】的可能性會很高,更不用說雙方對砍了。摩爾提也是不會一下子就沖過來的吧……

——不對。五米左右的話,不是能使用身為突進系劍技的《Sonic Leap》跳過去嗎。在計時終了的同時發動的話,也無法作出遠得足以脫離劍技的命中補正范圍的回避。幸運的是,我還現在是把劍置于中段,因此我想從上段架勢發動的《Sonic Leap》應該是不會被看出來的。

剩余十秒。倒計時中添上了噼、噼的效果音。

五秒。在這時摩爾提終于把左腰間的劍拔出。和我的相同的Anneal Blade的刀身如被浸透過一般地耀眼,讓我察覺到它已經過了相當高程度的強化。

四秒。摩爾提做出拔劍的動作後就此把右手舉過頭頂,以看似漫不經心的動作架在上段。刀身被淺綠色的光芒所包裹。那是告知劍技發動的光效。那個架勢、那個顏色是……《Sonic Leap》。

三秒。那家伙,想用和我相同的作戰?不過,計時仍未結束。在圈外決斗中,只要是在開始前命中了攻擊的話就會被視為犯罪行為,顏色指針也理應會變更為橙色。

兩秒。要回避的話,現在不馬上從右往左跳的話就來不及了。可是我仍站穩在摩爾提的正面,開始把劍移動到上段。恐怕那家伙,是打算把劍技的預備動作緊緊地維持到計時終了吧,不過動作實在是太早了。從這個時間點來看,會在決斗開始後就馬上被取消掉的。

一秒。然而。

摩爾提在計時的數字變為01的時候,毫不猶豫猛蹬地面。綠色的軌跡映照在河面上的同時,高速的斬擊發出尖銳的呻吟聲緊迫而至。

刹那間,我領悟了。

劍技的發動,根本就沒有必要等到計時歸零。劍接觸到對手的假想體,作出傷害判定的瞬間,哪怕是在決斗開始0.001秒後也不會也不會立起犯罪標記——摩爾提正是對這個事實,以及發動的時機都熟記于心。

零秒。

在河的中央,閃起了【DUEL!!】的紫色文字。可是我卻沒能看到那個系統提示。因為如黑色的怪鳥般跳躍起來的摩爾提的身體,幾乎遮住了我的整個視野。

我原本是打算在決斗開始後發動《Sonic Leap》的。

事到如今那過于從容的念頭,作為結果,把我從開始後馬上就敗北的這樣的不光彩的一幕中拯救了出來。

把架在上段、還沒有進入預備動作的Anneal Blade橫向放倒,在千鈞一發之際硬是成功地迎上了摩爾提的斬擊。假如頭頂遭到直擊,即便那一擊沒有把HP減半也會陷入無法行動的狀態,到那時就連避開追擊也做不到吧。

右手握住劍柄,刀身側面被左手支撐著的我的劍,被猛烈的沖擊侵襲。

和怪物的攻擊完全不同,是玩家的劍技特有的重感。並不只是交由系統輔助的技能,而是被蹬地揮下這一套動作加速過,確實地增加了威力。大量的橙色火花和綠色光芒在雙眼的十厘米前飛濺,掩蓋了我的視界。

單手直劍在單手武器中算是很堅固的,即便如此也有弱點。從橫方向往刀身加以強力的沖擊的話,耐久力就會一下子降到零並因此折斷……換言之是有發生《武器破壞【Destruction】》的可能性。

擋住摩爾提的《Sonic Leap》的我的劍,嘰嘰地響起了討厭的聲音。不過,從死亡游戲開始當天就並肩作戰至今的搭檔,忍受到最後一刻也沒有折斷。如果不是在野營地把《耐久度【Durability】》升到了+4的話,說不定會就此被破壞。就是這麼岌岌可危的手感。

「咕……」

從緊咬的牙關之間發出短促的喘息,我等待著敵人的劍技結束。照這樣僵持下去,就會輪到摩爾提被課以技能後硬直了。在眼前奔流的光效,正一點點、一點點地減弱著——

可是,技能眼看著就要結束的時候。勉強地使勁站在河床的不安定的地面上的我的右腳,承受不住壓力打滑了。身體猛地下沉,我為了避免摔倒而無可奈何地用力往後跳,幾乎是在同一刻,光從摩爾提的劍上消失了。

著地後的我,間不容發地往前躍去。

從硬直中恢複過來的摩爾提,再一次舉起劍。

「哦哦哦!」

「咻!」

兩重呼喝聲後連上了一陣金屬音。伴隨著完全相同的武器互擊時所產生的特有的、強烈的共鳴音,劍戟在深夜的森林中兩次、三次地響起。

即便是僅限于不使用劍技的劍法,摩爾提的身手也是貨真價實的。靠最小限度的動作放出的劍尖,想要擊中從最短距離飛奔而來的我的暴擊點。我把介乎于斬擊技和突刺之間的獨特攻擊,姑且靠格擋和走位不斷回避開。

出手數明顯處于下風,不過現在這樣就行。籍由集中于戰斗之中,狼狽的恐慌的余韻逐漸在我的腦中消失。要作出逆轉攻勢,就待到完全取回集中力後好了。

「咻啊啊!」

是為奇襲的失敗感到焦躁了麼,摩爾提伴隨著怪聲勉強地放出了突刺。瞄准的是我的心髒。突刺【Thrust】攻擊想要靠格擋來防禦的話是很難讀透時機的,反倒是橫向的走位更容易作出回避。我一邊張開身體一邊往右前方踏出,回避掉敵方的劍尖的同時使出從左往右的斬擊。

被強化至《鋒利度【Sharpness】》+4的刀刃割開了鱗片花紋的鎧甲,摩爾提的HP槽被第一次削減了。雖然只是連在初擊決斗模式中也不足以分出勝負的程度的傷害,但是不管怎樣,借此我終于確立了優勢。

「咻!」

邊吐出銳利的氣息邊一躍退開的摩爾提的嘴角處,不知不覺間那個輕薄的笑容已經消失了。在這里拉開距離的話,不知道他又想使出怎樣的詭計。我敏捷地踏出去保持著劍的間隔。雖然摩爾提接連地打出與突刺略微相像的斬擊,不過都被我冷靜地一一架開,又或是回避掉。

邊攻擊著邊不斷後退的摩爾提的靴子,發出了細微的水聲。雖然沒有去看地面的空閑,不過看來是把他逼到河邊了。就這樣給他施加壓力,引誘他再次使出蠻來的一擊。把那招回避了的話,這次就用劍技來分出勝負——

啪沙!

正是那時,這麼一陣巨大的水聲響起。並不是摩爾提落到了河里。而是他在不知何時,已經用力地踏進了河里。然後用右腳踢起了大量的水。頓時,無數的水滴飛舞于我的視界中。

恐怕,是打算以水作為障眼法繞到左或右邊,再作出反擊吧。我迅速地後退,邊從水滴中逃開邊准備看清摩爾提的動向。睜大的雙眼,捕捉到了在飛散的水沫中的紫色的光亮。劍技……

不對。

那個,是菜單窗口的光亮。

雖然不清楚在決斗中呼出窗口究竟是打什麼算盤,不過握住劍的右手是沒法拉出窗口的。也不像是移到了左手里。那麼是收回到鞘里了嗎——不對,錯了。恐怕,是劍落到河里了。所以,為了裝備上新的武器而打開了窗口。我可沒有好心到會放過這個機會。

「嗚……哦哦!」

邊迸發出氣勢,邊把劍高舉到大上段,然而幾乎在同時。

我的耳朵捕捉到了「咻嗡!」的一陣聲音。

那是曾經聽過的音效。但是,當我想到聲音的出處時,即將從右手中放出的斬擊已經無法停下了。

被揚起的大量水滴,到達了拋物線的頂點後,開始慢慢地落下。在其深處現身的摩爾提的左手上,握著直到一秒前還不存在的Round Shield。雖是毫無裝飾的簡樸形狀,不過施以了旋壓加工的鋼鐵的光芒,如實地反映出其作為道具的等級的高度。

我揮下的劍與摩爾提舉起的盾牌的中央猛烈碰撞,產生了華麗的光效。就如被四濺的火花所推動般,雙方的身體都大大地往後仰去。

為了盡可能早一秒從行動延遲【Delay】狀態中恢複過來,我使出全力抵抗虛擬的慣性。

就算摩爾提操作窗戶再怎麼熟練也好,要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打開裝備人偶畫面,觸碰左手圖標,再從被追加顯示的道具欄中找出盾牌並裝備都是不可能的。簡而言之,剛才所聽到的,除了使單觸碰的裝備更換變為可能的武器技能的Mod,《快速切換》發動時的聲音以外再無其它。

照這麼說,出現的就不只是盾牌了。雖然被藏于身後的陰影處,不過右手中應該也握著新的劍。在重整好體勢的瞬間,摩爾提應該就會用那柄劍尋找反擊攻擊的時機了吧。

為了把那招回避掉,更進一步作出反擊,我把處于後仰動作中的身體拼命往右傾倒。和持盾玩家戰斗時的理論,就是不管如何先繞到盾所在的方向去。在被稱作為究極的第一人稱視角游戲也無妨的VRMMO中,大型盾牌在作為可靠的防具的同時,也是一堵妨礙視線的牆壁。還有,只是防守是絕對贏不了決斗的。雖然是在封測時代學到的基本知識,不過正因為是基本所以才理應會在現今也基本通用。

比我更早了僅僅一瞬間從行動延遲中恢複過來的摩爾提,從鎖頭巾之下那歪起的嘴唇中迸發出猛銳的氣勢。

「呷喔喔!」

被鱗片花紋的皮革手套包裹的右手如黑蛇般閃動。將其預測為與至今為止相同的略像突刺的縱斬,我用左腳一蹬地面,總算是成功地往右走位。由于Round Shield會根據攻擊動作跳起,所以瞄准它下方作出反擊的橫斬——

嗡!

響起了厚重的破風之音。

摩爾提的右手握住的,並不是劍。而且,攻擊的軌道也不是縱斬。

從長約七十厘米的柄的前端上,突出厚身的刀刃的那個,是斧。類別為單手斧【One-Hand Axe】。固有名記得是——《Hirsch Hatchet》。

直立著的身體如陀螺般回轉,斧頭描畫出水平的軌道迫向我的左側腹。不論回避還是防禦都不可能做到。發黑的刀刃猛烈地痛打在與我命中摩爾提的初擊時完全相同的位置上。

幾乎能使身體浮空的沉重一擊,削去了我近兩成的HP,並且使我再次陷入被強制後仰的狀態。

為數不少的玩家更傾向于使用以壓倒性的攻擊力見長的雙手斧【Two-Hand Axe】,不過單手斧總的來說就只能算是二流的武器了。明明威力和單手劍沒什麼不同,卻有著不能使用突刺技的這個嚴苛的限制。雖然姑且算是有打中強攻擊時延遲對方行動的效果很高的這個優勢,不過想要做到這點的話無論如何都必須大幅度地揮出武器所以很難命中。——只要不是直到那之前都一直以其它武器持續使出突刺技,使敵方的眼看慣了的話。

「咕嗚……」

喉嚨深處發出呻吟聲的我恍然大悟,可還是為時已晚。

摩爾提到至今為止,都一味地重複著彷如突刺的攻擊,就是為了打中這一擊而作的准備。

因此也就是說,摩爾提真正的主武器【Main Arm】並非Anneal Blade,而是Hirsch Hatchet。這不是在沒有武器技能的情況下強行裝備的。那麼,接著要攻來的就是——劍技。

摩爾提的全身,如黑色的橡膠人偶般扭轉。被後拉到極限的斧頭上放出朱紅色的光輝。

「呷哈啊啊——!!」

摩爾提邊迸發出異樣的絕叫聲,一邊發動了單手斧用水平二連擊,《Double Cleave》。

斧頭以肉眼無法確認的速度旋轉兩次,幾乎同時剜向我的前胸和腹部。身體內側爆發般的沖擊使我像破布一樣被打飛到正後方,猛撞到巨大的岩石上後倒在地上。

表示無法行動【Stun】狀態的圖標閃爍起來,視野也變得斑駁黯淡。HP槽以驚人的勢頭開始減少,好不容易才在瀕臨五成只有一丁點兒的地方停了下來。

雖然無法行動的狀態在三秒後便解除了,不過我並沒有站起來。宛若凍結般的寒氣悄悄地從不斷灑落著紅色的傷害光效的兩個傷口處纏上,連手腳的尖端都被麻痹了。

仍處于下蹲狀態的我的視野中,映出了以漫不經心的步伐接近過來的帶鱗片花紋的靴子。向在僅兩米前停下來的腳的主人仰視過去,在鎖頭巾之下的陰影中,我看見了至今為止都被隱藏著的雙眼的灰白色的光。

「噢噢噢——」

滑溜溜地作響的聲音,從高處落下。

「嚇了一跳嚇了一跳ー。扛了那一下還沒有變成黃色,真了不起呢ー。這柄斧頭,可是強化到重量+6了哦?就算是鎧甲也會咣當的一聲被砸爛來著呢ー」

聽著摩爾提那一成不變地奉承的、卻又似乎更發狠毒的閑話時,我姑且用擺脫了麻痹的右手重新握緊了劍柄並簡短地說道:

「不解決掉麼?」

「又來了又來了,嘴上這麼說著,其實是想在本人馬虎大意地靠近的時候來個一發逆轉對吧ー?而且,以低檔的平削來決勝負的話,難得和桐人先生的決斗也太可惜了,你說對吧ー。會等著你的啦,有請有請站起來吧ー」

看來,似乎是連我那碰運氣的對腳造成部位缺損傷害的意圖都讀透了。無可奈何之下,我把左手撐在背後的岩石上,慢慢地站了起來。

兩米在決斗中稱為緊貼距離也不為過。可是即便是在這個間隔上,耷拉著垂下左手的Round Shield和右手的Hirsch Hatchet的摩爾提的站姿簡直是沒有絲毫緊張之色。相信著並非是基于壓倒性優勢的松懈,而是經驗所帶來的游刃有余吧。

回想起來,從決斗開始前,我就在方方面面上都被摩爾提勝過一籌了。

不論是在戰場上的取位,還是在倒計時中的相互觀察,抑或是最初的一擊,以及在戰斗中的走位和戰術,就連秘藏起來的王牌,一切都是這樣。這個男人,對于在正式開服的SAO中的決斗這樣東西的理解,比我深了不知有多少倍。不,他說不准就是以決斗為主要著眼點而設置的能力構成【Build】,這也完全可能。如果不是這樣,他又怎麼會在兩個貴重的技能槽上,填上用途重複的《單手劍》和《單手斧》呢。

「…………!」

考慮至此的瞬間,思考飛越了一個小小的,但卻是深邃的溝壑,令我屏住了呼吸。

如果說摩爾提是決斗的專家的話——那麼把我的HP槽削減至殘留臨近一半的分量的這個狀況,會不會也不是偶然而是有意而為之呢……?

減半決斗的對決,會在某一方的HP降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下的那個時候結束。若是在圈內,于結果表示窗口出現之後的攻擊會被系統性的保護所阻隔而無效,而到了圈外,雖然依舊能造成傷害不過會被判別為犯罪而使得顏色指針變為橙色。

然而,根據我模糊的記憶,決斗並非是嚴格的在HP減半的瞬間結束。而應該是在通常攻擊,或者是劍技所給予的傷害,削減了對手的HP的五成以上的時刻,才會如此。

換言之。假若,1000點的HP在殘余510點的狀態吃下一擊600的傷害的話。

在那個時點決斗是會結束,不過吃下攻擊的一方的HP會變成零並死去,而對手卻不會變成橙色……不會是如此嗎?

要是,摩爾提是有意圖地使我的HP殘留一點的話。

那麼,他就不是僅僅想要在決斗中取勝,並使我打道回府。

而是想要把我……現在,在這個地方。

殺掉。

比冰還要寒冷的戰栗感纏繞上脊背,我的全身在一瞬間猛地一顫。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麼,摩爾提將鎖頭巾之下的嘴角咯吱一下地彎起後,發出了如吐氣般的笑聲:

「啊哈。」

*

這並非我初次感受到來自其他玩家的殺意。

死亡游戲開始當天的夜晚,我險些被為了攻略任務而與我偶然地組成隊伍的人殺害。

然而,他采取的手段,並非由自身揮劍,而是使被召集過來的怪物發起攻擊的所謂的《MPK》。而且他在將要發動隱蔽技能前還把「對不起」說了出口。

當然,道歉並不能使PK……不對,使殺人行為正當化。不過,至少他是為了使自己活下去——為了盡可能地早一分鍾入手作為完成任務的報酬的Anneal Blade,他作出了把我舍棄的這一苦澀的選擇。

可是,對于現在的摩爾提來說,殺了我又有什麼樣的好處呢?在決斗中告負的話,我本來就打算在今天放棄《潛入》任務老實地回去,而且就算我完成了這個任務也不會對摩爾提的得失造成任何影響。

那樣的話。這個男人,是遵從《為了殺而殺》這個單純的信條,是真正意義上的PK嗎。

沒有道理會是這樣。SAO是無法脫離的死亡游戲。對摩爾提來說,被囚禁于電子牢獄中的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在如今的狀況下殺害所屬相同攻略集團的玩家的話,相對的游戲通關——從牢獄中被解放出來的日子就會漸遠。既然已經理解了這個單純到極點的事實,卻仍想要染指殺人行為的話,不就意味著那個玩家根本不希望被解放嗎。

「…………你是……」

我的低語聲,再次被摩爾提以笑聲打斷。

「啊哈,別這樣了啦,難得正到好戲的時候。呐,讓本人見識下吧桐人先生。前線組中最強的人總不會就這樣掛掉對吧ー?」

提起右手的斧頭,用三根手指靈巧地將它咕嚕嚕地旋轉起來。即便是這種戲耍般的動作,也不存在像是空隙的空隙。就算我出其不意地斬過去也會被盾輕而易舉地擋開,隨即被還以反擊的吧。而且如果那是能夠削減掉這邊的HP的五成以上的高威力劍技,我便會在那一瞬間死去。

要說只需要回避最壞的展開的話,方法也不是沒有。現在馬上投降【Resign】就行。當然決斗會以我的敗北告終,不過摩爾提在那之後再對我作出攻擊的話就會變為犯罪者【Orange】玩家了。似乎心懷某些企圖而參加DKB的他,總不會事到如今還敢改變自己的指針顏色吧。雖說,有一半是帶希望性的推測的東西。

承認當前的實力差,為了活下去而投降嗎。還是說,從摩爾提那里打聽出他的企圖的內容,繼續進行任務,還有為了守護那些許的尊嚴,著眼于在這之後的逆轉勝利嗎。

即使是選擇了後者的情況,遺憾的是為了勝利而備的策略和王牌都幾乎斷貨了。而且,恐怕摩爾提那一邊,還留有好幾張底牌。名為單手斧的副武器,在對人戰中其次要性本身就能成為優勢。光是判別單手劍、單手曲刀、短劍、細劍、雙手劍、雙手斧之類的劍技的預備動作的話我還有自信,不過老實說單手斧和單手錘那一類里就存在著連名字我都不記得的技能。實際上,從死亡游戲的攻略開始後,在前線持有單手斧的玩家就連一個人也——……

突然,頭部的深處如針紮般生疼。

剛才的,用指尖一圈圈地轉動起斧頭的動作。

會做出和那個一模一樣的戲耍手技的玩家,我曾經見過。而且,是在來到第三層以後。

在主街區的全體會議的時候……並不對。在那之前……沒錯,我和亞絲娜、基茲梅爾在自然洞窟系迷宮中隱蔽起來的時候,他沿著不遠處的通道走了過去。

右手上是單手斧。左手上是Round Shield。還有頭上是,灰色的鎖頭巾。

正是在眼前站著的,摩爾提的那個身姿。我只能認為兩人是同一個人。

不過,沒道理這樣。要說為何,就是因為那時候目擊到的單手斧使……加入了工會ALS的隊伍啊。

在那僅七、八小時後,我就在公會DKB的林德所率領的隊伍中看見了摩爾提的身姿。雖然披著鎖頭巾,不過沒有持盾而且武器也是單手劍。所以,我絲毫沒有想到他會和在牙王的隊伍中的鎖頭巾男是同一個人物。甚至連其可能性都沒有意識到。

畢竟……我,而且還有其他眾多的SAO玩家,無疑都把名為主武器【Main Arm】的東西認知為玩家所擁有的最大的屬性。我是單手劍使。亞絲娜是細劍使。艾基爾是雙手斧使。而摩爾提,不僅是單手劍使還是單手斧使。

摩爾提就是利用了那個雙重屬性,同時潛入了公會DKB和ALS里嗎。估計他就是一邊切換著主武器,一邊出手對林德等人的任務和牙王等人的任務同時予以援助吧。

不過,這是為了什麼。基于作為原封測者的、無償的善意的行動?若是這樣,那麼我感覺到的冰冷的殺意,完全是錯覺嗎?

還是說……對于現在的我連想象都毫無頭緒般深遠的、巨大的、暗沉的意圖被隱藏起來了嗎……?

「……你,想要什麼……」

摩爾提朝著以連自己都無法聽到的低音呢喃著的我使勁歪著頭。

「嗯?嗯?有干勁了嗎ー?沒關系喲,時間還多著呢ー」

「…………說得沒錯呐。還沒有,決出勝負啊。」

這次我以對手也能聽到的音量回答。

在沒有任何勝算的情況下再戰斗,實在相當危險。假若摩爾提本性不善,我有很大的可能性被他真正殺害。

但是,直覺告訴我在這里投降並就此離去比這麼做更為危險。要是不盡可能地把摩爾提所掩藏的意圖、最好還有他背後的關系探尋出來的話,在不遠的未來將會陷入無法挽回的事態……我不由自主地那樣想道。

聽到我的應答,摩爾提像是很高興般地笑出了聲。

「就是啊就是啊,就是如此啊ー。不管是怎樣的勝負,直到翻開最後一張牌之前都是不見分曉的對吧ー。好了好了,來翻牌吧,刷的一下!」

「……那就攤牌吧。」

如此說著,我重新把Anneal Blade架在身前。

「啊哈,真不錯呢ー。雖然沒有觀眾這點比較可惜,不過,Show·Tiii——ime,開始吧!」

摩爾提也舉起了左手的盾,把右手的斧頭藏在身後。由于間隔僅有兩米,因此我的劍和摩爾提的盾牌幾乎沒有分開。

寄宿于兩個金屬物件之中的、名為戰意的電壓徐緩地高昂起來,假想的火花響起啪嚓的聲音並彈跳——在那瞬間,我行動了。

用右腳一蹬地面,跳向與持盾對手的理論相反的慣用手的一側。摩爾提也把身體轉向右方,想要持續地把盾朝向我。

這個反應是理所當然的。要使大招的劍技命中,就必須讓目標的身體平衡失控……也就是使其行動產生延遲。想要省事的話可以使用崩解性能很高的普通攻擊,不過這一次,摩爾提沒有使用那一招。要說為何,那是因為即便再被打中一記小招,我的HP都會降到五成以下,決斗便會就此結束。因此,摩爾提要想打亂我的話,就有用盾牌來防禦這邊的攻擊的必要了。

反過來說,在摩爾提對我的迂回應以盾牌而非斧頭的那個時點,就已經從某種程度上證明了他准備利用決斗來實行一擊《合法PK》了。從現在起連一個失誤都會使我真的被殺的這個事實化為了冰針貫穿于頭腦之中,不過我已經不能回頭了。若不將知識和能力的一切都發揮出來,就只會讓我的恐懼化為事實。

「喔……喔喔!」

邊吼叫著,我把Anneal Blade高高地舉過頭頂。

和之前被剛發動完《快速切換》的摩爾提輕而易舉地格檔掉的一擊完全相同的,右上段斬擊。而且,還附帶著氣勢。

摩爾提游刃有余地提起盾牌,擺出防禦姿勢。直徑達六十厘米的鋼鐵之壁,隱藏起鎖頭巾之下的陰毒笑容。

要以盾的防禦確實地給予敵方行動延遲【Delay】,並不是單純地擺好架勢就行,還要配合敵方攻擊的時機像格檔般將其頂撞回去,換言之有作出《瞬時防禦》的必要。把盾架在臉前的摩爾提,現在正處于雖然看不見我的上半身,但能看見被高舉起的Anneal Blade的狀態。

為了捕捉到斬擊開始的瞬間,摩爾提正把全部感覺都聚焦在我的劍上——應該是這樣。

假若,哪怕有一成的集中力持續投向劍以外的部分的話。摩爾提沒有作瞬時防禦的打算的話。還有,注意到了我最後的手牌——包裹住被架在腋下的左拳的紅光的話。

我會死。

攤牌。

並非右手中的劍,而是把握緊的左拳,朝著眼前的盾牌打去。體術技能中最迅速的單發技,《閃打【センダ】》。

現在這個瞬間,摩爾提那握住盾牌的左手,應該正為了計算時機格擋劍刃而放緩了力氣。

以頗似短上勾拳【Short upper】的架勢被釋放出的拳頭牽引著紅光的軌跡,捕捉到了從我這方看來的Round Shield的左下邊沿。隨著鳴響的金屬質沖擊聲,我和摩爾提之間的鋼鐵之壁消失了。

在戰斗中,武器又或是盾牌會發生的代表性的麻煩有三種。因破碎而消失的《武器破壞【destruction】》、被敵方搶走的《武器強奪【snatch】》、把武器弄丟的《武器掉落【drop】》。有意圖地引起第三種的掉落的行為,被特別稱作為《繳械【disarm】》。

基本上來說,都是怪物使用專用技能所作出的攻擊。在第一層中盤的湖沼地帶出現的《Swamp Kobold Trapper》就是代表性的繳械使,因此似乎出現了為數眾多的慌慌張張地想要去撿起被打落在汙濁沼澤里的武器的犧牲者。

雖說玩家也能伺機進行繳械,不過難度很高。方法有兩種,那就是瞄准握著武器的手邊,以及從橫側攻擊武器本身。不過無論是哪一邊,對手的握力沒有放松的話就不會成功。另外,手在戰斗中松下力氣的,就只有作出攻擊前的一瞬間而已。

我的《閃打》有一半以上承蒙了運氣的眷顧,恰好在那個時機擊中了弱點。Round Shield被從摩爾提的左手上扭下,在夜空之中高高地飛舞。鎖頭巾之下的嘴角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了一側的犬齒。

盾的繳械是成功了,不過攻擊可不能就此停下。對手的HP仍然還有九成多。

就對人戰的經驗量來說,我遠不及摩爾提。

可是摩爾提的那些經驗,從快速切換的設定來看也應該是《單手劍+無盾》、《單手斧+有盾》兩種模式才對。在進入了《單手斧+無盾》狀態的現在,經驗的差距會縮小——我希望如此。要在接下來的攻勢中,把敵人的HP槽再削減掉四成多一點。如果不能做到的話,勝機將不會再次到來。

不對,就連是勝是負、是生是死這樣的思考,現在也是障礙。

現在只需要,一心向前!

「喔喔!」

這次釋放出真正的吼叫聲,把高舉起的劍粗暴地砍向敵人的左肩口。盡管摩爾提把身體往後傾想要回避,不過被強化至鋒利度+4的刀刃依然勉強地把黑色的Scale Armor割開,零落撒出深紅色的傷害光效。HP減少至百分之八十五。

「呷!」

摩爾提的Hirsch Hatchet乘著猛銳的氣息反擊攻來。不過,全部的攻擊都是描畫出巨大圓弧的單手斧,在如此近處的變招是不管用的。將從正側面發出呻吟聲而迫近的一擊屈身躲開。雖是帶有斧頭【Hatchet】這一名稱,不過能讓人充分地感受到其凶惡的威力的厚身的刀刃,掠過頭發橫穿而過。就這樣蹲著,間不容發地砍向能從正面看到的兩只腳。劍鋒捕捉到靴子的脛部,響起了嘎嘎的硬質的聲音。雖是完全不足以引起部位缺損的威力,不過HP又再減少了百分之五。再加上腳遭到直擊,他陷入了踉蹌狀態。

——就是這里!

我猛地站起身,邊踏出一步邊進入劍技的預備動作。

摩爾提的斧頭,仍在向右邊劃去。即便從那里再一次往水平方向揮回來,我的技能的發動也會比那更要快…………

等等。摩爾提到至今為止,都在方方面面采用了超乎我的固有觀念的反招。那麼,就連《斧頭在大幅度揮出後並不適合超近距離戰》的這項知識,或許也是如此。

我在千鈞一發之際,把架于左肩上的劍停了下來。

同時,在隱藏起摩爾提的臉的陰影深處中,雙眼放出了異樣的光芒。

「呷咿咿咿咿!」

伴隨著絕叫聲,右手的斧頭,朝著我的臉一直線地疾馳而至。攻擊部位,並不是沉重的刀刃。而是被深埋于柄端【Pommel】部位的,四角錐形的長釘。進入反手握持【Back Hand】狀態的銳利的尖刺,以遠勝剛才的水平斬的速度迫近。

「……!」

我緊咬牙關,拼命地把臉往後傾倒。長釘掠過額頭往左邊刺去。透過那顯眼地灑落的深紅色光點,我瞪向門戶大開的摩爾提的身體。

把停在左肩上的劍,拉動一厘米。被識別為預備動作後,銀色的光輝伴隨著高頻率的震動包裹住了刀身。

「……啦、啊啊啊啊!」

被以接近垂直的角度揮下的Anneal Blade,命中了摩爾提的右胸。

劍在瞬間返回到上段的位置,又一次垂直地斬下。這一次,深深地剜向左胸。

隨後再次回升——尤為深徹、尤為沉重的一擊,伴隨著咚咔!的一聲在胸部正中炸裂。這是在僅兩天前才習得的單手劍三連擊,《Sharp Nail》。

身體的中央,被刻上了猶如大型獸類的爪痕般的三根傷害光效的摩爾提,仿佛和數分鍾前扛下《Double Cleave》時的我相同般被猛烈地打飛,背朝水面落下。

在其頭上顯示的HP急速減少,在殘余百分之五十一二左右處停止下來。

迅速地追過去,哪怕是用劍尖劃過也好就能贏下決斗——雖然很清楚這一點,不過我還是維持著揮下劍的體勢一動不動。或許是由于太過于強硬地集中了,腦袋的芯部嗡嗡作響,心髒以駭人的速度跳動著。

即便是摩爾提也倒在了河中接近三秒,不過馬上就灑落著大量的水滴站起了身,一晃打量起自己的身體。

三根傷害劃痕,無聲地持續零落著紅色光粒。不過也很快便消失了,摩爾提把視線轉向站在十米開外的地方的我。嘴唇一歪,上下的牙齒在僅一瞬之間相互摩擦後,又擺出了那已被看慣了的笑容。

「……這個是這個是,真不愧被稱為最強呢ー。剛才把本人的盾牌打飛的那個,難道是在封測的時候有一丁點兒傳聞的《體術》技能嗎?」

「……誰知道呢。」

我沒有再為他提供任何情報的打算,于是冷淡地作出回應。摩爾提則露出幅度更大的笑容,把右手握著的斧頭快速地轉了一圈。

「順帶一提,如果問是在哪里學會技能的話,能不能有勞賜教呢?」

「…………」

雖然對在這里只把隱居在第二層深山中的胡子師傅的坐標說出來,讓摩爾提的臉上也出現只要不完成修行任務就不會消失的塗鴉這一手也頗有興趣,不過我還是聳了聳肩回答:

「你得先把是和誰進行決斗練習的這條告訴我。」

隨之,摩爾提的笑容變成了苦笑。

和體術技能不同,決斗的技術是無法從NPC那里得到教導的。摩爾提會有如此多的伎倆和知識傍身,也應該是有在SAO正式開服以後,以玩家為對手重複了龐大次數的決斗的必要才對。而且恐怕那個某人,與潛入了公會DKB與ALS雙方的摩爾提有著一樣的企圖。

「當然當然,雖然是想這麼說……」

把挺立于河中如蛇般的上體彎起,佯裝不知地說道:

「練習對手是森林的動物喲,因為本人,基本都是孤零零的一個嘛ー」

「……正相反,你不是貌似相當地被DKB的林德所中意麼?」

我忍住了沒有加上「ALS的牙王也如此」這句話。

摩爾提咯吱一下地吊起嘴角,如輕語般地說道:

「也不是那樣哦,本人也很喜歡那個人啦ー。……哎呀,決斗的殘余時間,還剩下一分鍾對吧。要怎麼辦呢?要分出勝負來嗎?」

「……說得對啊,殘余HP也拉平了呐。」

我把聲調降低一度應答。

使用殘余HP這個詞,是為了暗示「這麼一來不僅是你就連我也能伺機決斗PK了哦」這一點,不過這當然是虛張聲勢。而恐怕摩爾提是真的想要這麼做吧,不過即便是面對著這樣的對手,我仍是沒有在這個死亡游戲里殺死其他玩家的覺悟。

彷如看透了這邊的本意一般,斧頭使讓垂在臉前的幾根鎖鏈嘩啦作響後,露出更為燦爛的笑容說道:

「真好啊,真好啊對吧。桐人先生的那種地方,對于本人來說分數超高的喲。而且,說到對戰就得有三回勝負的沒錯吧。Round three,來開始吧ー」

留在深約二十厘米的淺灘里,把右手中的Hirsch Hatchet咻咻地轉動後斜著架起。是看破了我的話語實為裝腔作勢嗎,還是說明明認識到自己會被殺掉的可能性卻仍是要繼續下去嗎。不管是哪一個,我都已經沒有退路。把劍鋒朝下的Anneal Blade重新拿起,同樣地置于中段。

顯示于視界上方中央的決斗殘存時間,僅剩四十秒。HP槽的殘量,就肉眼看來幾乎相同。盡管在時間結束後HP槽殘余百分比更高的一方會成為勝者,不過那個判定是以百分之五為單位的,所以就這麼耗光時間的話以平局收場的可能性很高。可是且不論我,摩爾提是不會接受那種結果的吧。他一定會伺機而動。

傾盡瀕臨枯竭的集中力,凝視著摩爾提的站姿。在《體術》技能曝光的那個時點這邊的底牌就已經空空如也了,不過那家伙還是深不見底。他是會選擇一口氣猛沖過來呢,還是會逐步緊逼縮短距離呢——

下一瞬間。

摩爾提再一次做出了超出我的預想的動作。

一邊將身體大大地往後仰,一邊把右手的斧頭高高舉起。粗糙的斧刃被青綠色的光輝所包裹。劍技。然而間隔達到十米以上。就連擁有現今單手劍技最遠射程的《Sonic Leap》也無法到達的距離。單手斧有我所不知曉的超長距離跳躍技嗎……?

是要回避、擋下、還是趕在其之前出動呢。在這三個選擇面前,我迷惘了半秒鍾。說不定,那或許就是能奪去我的性命的半秒鍾的停滯。

可是,決斗以意想不到的形式落下了帷幕。

簡直就像是將要發動劍技一般的摩爾提,像是聽到了什麼聲音一般,突然把臉猛地轉向左邊,隨即不知為何就那樣把斧頭放下了。技能當然被就此打斷,青綠色的光效也呈放射狀擴散消失。

「…………」

摩爾提朝向依舊架著劍陷入硬直的我,輕輕地抬起左手揮動起來。

「對不起呢,本人,看來差不多到時間了ー」

「……距離時間結束,還有三十秒啊。」

「不啦不啦,三十秒其實意外地長哦?一秒秒地數的話三十秒也是很費功夫的啊,啊哈哈ー」

邊說著打馬虎眼般的話,邊敏捷地彎下腰,往腳邊的水面伸出了手。被取出的,是在決斗一開始時從摩爾提手上消失的Anneal Blade。彷如就知道它是落在那個地方一樣,若無其事地把劍收進左腰的劍鞘里後走上岸。這回向河的上流方向走動幾米後,把掉落在河灘上的Round Shield撿起。

「那麼那麼,本人就此告辭ー真是很開心啊,有機會的話再來干一場吧ー」

向著大步流星地將要遠去的後背,我姑且問出唯一一個疑問:

「就這麼平手的話,我去完成露營地的任務也沒有關系吧?」

隨之摩爾提連頭也不回地舉起左手說道:

「請便請便ー,不過,我覺得那稍微有點困難哦ー,啊哈哈哈ー」

緊接著,他的背影就被紫色的結果窗口遮住了。如同預想一樣宣告了平手的大型窗口色彩漸漸變淡消失後,單手斧使的身姿已經無影無蹤。

架著劍又再過了幾秒後,我慢慢地伸展起後背。首先,從腰包中取出回複藥劑的小瓶子,拔出瓶塞一飲而盡。那應該用加入了兒茶素的針葉櫻桃汁來形容的味道實在不是我想積極地品嘗的東西,不過僅用一瓶就能把減半的HP補滿,因此我也沒道理得寸進尺。

【鳴泣譯注:針葉櫻桃(Acerola),產自中美洲加勒比海一帶的熱帶地區,果實為紅色,類似櫻桃】

接著凝神靜聽。可是傳來的就只有河流的潺潺水聲、樹木的喧囂聲、以及蟲鳴聲和遙遠處的狼嚎聲而已。像是能讓摩爾提下定決心中斷決斗的特異聲音則是了然無聞。

而且,他最後的話語……『完成任務會比較難』是什麼意思?是想要扮作離去的樣子卻又妨礙我潛入露營地嗎?說到底,摩爾提為何不惜做到隱蔽和決斗的份上,都不想讓我接近森林精靈的露營地呢……?

既然決斗已經以平局告終,那麼我也就無法再打聽出摩爾提的企圖,但是說不定光是沒有因此被殺掉就值得慶幸了。那個男人在最後想要做出什麼,我終究還是沒法看透。雖然結果是平手,不過公平起見,這次的決斗應該是我輸了吧。

「…………不重新好好地鍛煉可不行呐……」

邊把劍收進背後的鞘里邊如此低語,然而我還是感到自己打心底里地抗拒著決斗的——也就是PvP的訓練。這回我親身見識到,姑且不論完全決斗模式,減半決斗模式搞不好也會發展到關乎生死的地步。到頭來,不論合法與否,在這個世界中的PvP技術除了殺人的伎倆以外就再無其他了……

輕輕地搖了搖頭後,我把積存于肺中的空氣全部吐出,換進新鮮的夜氣。至于關于摩爾提似乎同時滲透到了DKB和ALS里這一事要如何處理,待到返回黑精靈野營地里和亞絲娜商談過後再決定就好。那個男人出于作為原封測者的義務感而協助兩大勢力的可能性,也還沒有完全消失——應該沒錯。

最後再一次往摩爾提邁步離去的河流上流方向凝視而去,隨之把身體轉向正對側。下流方向的右岸上高崖峭立,與其上方的露營地里的篝火一閃一閃的樣子在這里也能收入眼中。

只要沒有異常的妨礙,這並不是十分困難的任務。只需登上那個懸崖潛入隊長的帳篷,盜走桌子上的指令書後再次從懸崖降下便可。

姑且留意著背後的形跡,開始返回剛才到達的河岸。右側的山崖也一點點地逐漸升高,就在剛好超過我的身高的那個時候——

「……干什麼啊你們這幫家伙!」

這麼一聲喊叫傳到耳中,我不由得繃緊了全身。

——該不會,被森林精靈的夜巡發現了?在距離露營地好幾十米的這個位置?

一邊進行著這番思考,一邊出于本能反應跳到右方的崖下隱去身姿。迅速地往周圍張望,然而沒有發現紅色指針。

而且,仔細想來的話,聲音是從很遠處傳來的。說白了,看到處于單獨行動中的我也不可能會喊出「你們這幫家伙」這種話來。——這麼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緩緩地探起身,從懸崖邊緣稍稍伸出臉後,雙眼緊緊地凝視于描繪出半圓形的山丘下部附近。

然後,便看見了在我所藏身之處的對側,從南邊登上山丘的小道入口附近,有複數個人影。再有,就是內容無法聽清的某人的怒吼聲。看來,似乎是兩個五∼六人左右的集團正在對峙。

估計是森林精靈和黑精靈的小隊吧。那樣的話,說不定是類似于《翡翠的秘鑰》那樣的事件戰斗要開始了。可是,在就我所知的《潛入》任務中,應該不存在這種展開。

邊詫異著,邊往雙眼注進所有力量注視遠方的集團。在索敵技能的補正啟動,遠景的清晰度增加的同時,好幾個如線頭般細小的顏色指針出現。

在目擊到其顏色的瞬間,我低沉地一喘。

「什…………」

指針全部都是綠色。

那兩個集團的成員,都是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