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Swi――――tch!!」」
用并排着的两个钢铁盾牌,将小型石巨人――虽说小型但身高也达两米――的三连拳头攻击防御住的西瓦塔和莉特恩,以完全同步的声音喊道。
两人从利用拳头带来的惯性跳跃到后方,而哈夫纳则举着双手剑穿过他们正中间发起突击。厚身的刀刃缠绕着橙色的光芒,系统辅助使重装剑士一口气加速。
双手剑单击上段斩剑技《Cascade》直接命中了小型石巨人的额头,原本还剩下近三成的HP槽随之被清空。石巨人从手脚的结合部开始七零八落地分解,在变回岩石块后,就立即化作蓝色的多边形碎片四散。
「……真是了不得的攻击力呢……」
我向一旁满面心悦诚服神情的涅兹哈轻声道。
「虽然也有这个原因,但也得多亏命中了要害啊。刚刚的石巨人,额头上有个像纹章一样的玩意儿对吧?」
「啊,是的」
「那就是石巨人族共通的弱点,楼层头目也绝不例外。当然头目的身形高得要死,所以普通攻击和绝大部分的剑技都够不到就是了……」
「是吗,但如果是它……」
涅兹哈把右手握住的金属轮提起来向我示意,我也“嗯”地颔首回复道。
「对啊,圆月轮就可以顺利地命中。就跟第二层的牛头大王那时的感觉一样,计算好时机击中它的话,理应就能中断头目的必杀技了」
「我明白了」
就在我们作此对话时A队的战斗后处理已经结束,领队哈夫纳大喊「我们走」打了个招呼。我举起右手回应了他后,由我担任领队的B队也开始再次移动。
至此,两支队伍都是交替与怪物战斗的,就临时队伍来说A队和B队的配合度都不差。比起使用防御→切换→攻击这个黄金模式的A队,重复着攻击→切换→攻击的满是DPS的我们B队更让我担心,不过艾基尔的双手斧和沃尔夫冈的双手剑都能以不负众望的攻击力结结实实地将敌人击退回去,为我和亚丝娜的切换一跳提供了充足的时间。
但重要的是两支队伍之间的协作。在途中的好几处布置有小头目的大厅里,我们曾尝试过由A队专心防御和debuff、B队则从左右和后方发起攻击的方案,但果然还是有点得意忘形积累了过多的仇恨值,出现了好几次头目的目标转移到了B队身上的情况。由于怪物的仇恨值是不可视的,在正式开战时只能有意识地抑制B队的攻击。
说真的,在实际体验过之前,我都不知道联队的领队竟是一件如此费劲的差事。我也稍微理解了林德希望靠着钢铁般的纪律和上下关系严格地统率公会的想法,反观另辟蹊径想要提高成员的连带意识而败给了公会旗帜的诱惑的牙王,也并不难想象他的苦衷。
在这次作战结束以后,我要再回到轻松的独行生活……不对,是回到搭档生活中去,再也不会接近带有领队之名的立场了。我边狠狠地下定决心边沿着昏暗的通路而行,这时左臂被亚丝娜轻轻地戳了戳。
「嗯……?」
「我说,总感觉快来了」
我听到那句话便环视周遭,发现确实迷宫的氛围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谜一般的古代文字被密密麻麻地雕刻在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巨大的柱子也变成了四角形的石巨人头部堆砌而成的雕刻,地面和天花则变成了被擦得锃亮的黑大理石。通路的装饰增多,就是头目房间已近的证据。
打开窗口一看,时间已过午后七点。我们进入迷宫后已经过去了三小时,仔细想想登过阶梯的次数,这时也差不多该到终点了。
「哎呀哎呀,终于到头目房间了吗。要一口气突破迷宫区果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啊」
艾基尔把双手抱在光头的后脑勺上说出了这句感想,我就坏笑着对他说道。
「不不,第五、六层左右的房间数还很少,而且构造也单纯。第十层的迷宫区不知怎么搞的,不止大得离谱还复杂得要命,β那时多达百名以上玩家花了足足三天都没能到达头目房间哦」
「呜嗬……」
包含感情如此叹道的,是艾基尔的同伴沃尔夫冈。
「所以,攻略就在那时放弃了?」
「与其说放弃不如说是到时间了吧。我想我大概是到达最深处的,但就在我跟一个强得过分的蛇武士交战时,封测结束的通知广播响起,我就被强制转移到初始之街了」
「喂,那叫蛇武士的是啥啊。我可最受不了蛇啦」
【译注:沃尔夫冈的语气也挺有意思,第一人称是“ワシ”(视情况可以译为老朽),随口也带“じゃ”的语癖,在创作作品里都是作为老人的措辞来使用的】
看着肌肉猛汉认真地流露出厌恶的表情,亚丝娜噗嗤一笑。
沃尔夫冈的茶色长发蓬乱地散在身后,同色的络腮胡子也长长地往外伸出,因此容貌的确正如其名,与狼颇为相像。可是据本人所说,他的名字似乎是来源于美国某家有名的烤肉店的。因为他的梦想是将来存够钱要在第二层这个牛之楼层开一家烤肉店,所以才跟有从商意向的艾基尔合得来吧。【译注:这里提及的牛排店应该是Wolfgang’s Steakhouse。它由Wolfgang Zwiener于2004年在曼哈顿创立,被称为到纽约必吃的十佳美式牛排店。】
「在第十层出没的巨大蛇的肉也相当美味,所以要开店的话不妨考虑把那家伙的烤肉加入菜单哦」
「才,才不要! 说到烤肉当然要牛肉! 我的店里,只会出售经过细心的熟成加工的干式熟成牛肉*!」【译注:Dry-aged beef。是指吊挂且经过几个礼拜风干后的牛肉。在牛只被屠宰与清理后,整个半只牛体会被吊挂起来,或者分割成不同部位的大切块会放进冷藏库。一般很少见到干式熟成牛肉在牛排餐厅或高档肉品贩卖店之外贩售。干式熟化的最主要效果是让牛肉本身天然的风味更佳集中与饱和。】
「喂喂,在这游戏里做干式熟化的话,肉到途中耐久度就会耗尽消失了啊」
艾基尔的吐槽,让阿尔戈喵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来。
如果限定牛肉的话,那么在第二层迷宫区出现的牛男(Taurus)的肉应该可以有吧,正当我如此想着,准备把这问题问出来之前――。
「喂,快看那个!」
这么一阵喊声从正于稍前方行进的A队传了过来。
我连忙踮起脚往昏暗通路的前方定睛凝视,看到了那里存在着半分如我期待、半分出乎意料的东西。
之前的楼层迷宫区里,在这种阴森森的通路的尽头都肯定会有一扇阴森森的大门,而其里面就是头目房间。但我双眼捕捉到的并不是门扉,而是足有通道宽度那么宽的大阶梯。把视线往上转去,天花板上开着一个漆黑的大洞,阶梯在到达那里后便消失了。总之,剩下的路程和阶梯上都没有怪物的气息。
「保持警惕前进!」
我大声喊道,哈夫纳的声音也应了回来。由A队守在前方,我们警戒着左右和后方又前进了数十秒。
我追上在大阶梯跟前停下的A队,穿过集团走出最前头。
「……侧面没有缝隙啊……」
听到我的话,左侧的哈夫纳点了点头。
「换言之,只能从这里上去了吧。顺带一提,坐标刚好位于巨塔的正中央」
「唔ー嗯……究竟上去之后是还会有通路和门扉呢,还是直接就是头目房间呢……」
「跟β那时候不同吗?」
被西瓦塔从背后这么一问,我转过身颔首道。
「是啊。之前是照常地有门扉,打开它后就是石巨人头目的房间了。不过,到这里为止的构造都几乎改了个遍,说不定改成阶梯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把脸转了回去,再次凝视阶梯尽头的四角形黑影,但完全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将火把扔过去试试吧……当我这么想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右旁的阿尔戈举着左手里的手提油灯说道。
「哎,只能去打探一下了呗」
「说,说的也对……。那么,就假设是上去后就直接到达头目房间,照预定的那样由我一个人去侦察吧」
我为向成员们发出原地待命的指示而正准备再次转过身时,阿尔戈抢先一刻发出了一反常态的严肃声音。
「等等,这里就交给俺吧」
「诶……?」
「我很在意这段阶梯啦。说不定,会是梯级升到地面上塞住入口的那类陷阱。就算是那样,我也能在完全封闭上之前逃脱出来」
她这么说着用脚尖咚咚地踢了踢石梯。仔细一看,梯段的侧面也有古代文字的浮雕,我也感觉这恰恰说明了可能会有什么机关。
但是,阿尔戈前不久才刚在地下墓地迷宫里独行侦察过头目。虽然那时她是平安无事,但这回并不一定也是如此。
「……那么,两个人一起去吧。这里我可不会让步」
「哎~~?」
「摆出那种表情也没戏! 虽然不及阿尔戈你,但我好歹也是速度型,一看到阶梯要动就立即逃脱出去这种小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切,真拿你没办法啊……」
阿尔戈噘着嘴答应了,我继而拜托西瓦塔他们看守好阶梯。亚丝娜走上了前来,
「要小心哦」
对我轻声嘱咐了一句,我也低声地回应了「知道,没事的。马上回来」这么一句,然后用右脚踏上了最下一级的阶梯。
追上先行一步的阿尔戈后,慎重地沿着大阶梯逐渐向上。上方的黑影一点点、一点点地接近而来。
很快,阶梯就进入了天花板里,并持续了一段距离。这换言之,将亚丝娜她们所停留的楼层和上方的楼层分隔开来的地板异常地厚。光源就只有阿尔戈的手提油灯,但它那本应比火把还要明亮的光却被浓密的暗影挡了回来。
就在进入洞后上升了足足五米时,我感觉到气温发生了变化。
沉闷的寒气,从头顶上飕飕地刮了下来。毫无疑问,这是头目房间的空气。
「阿尔戈」
我向她说了一声,情报商便看着上方点了点头。从那里开始走了三级、四级、五级后,脚下的阶梯材质便发生了变化。
被打在靴底上的铆钉,踩在坚硬而又光滑的地面上,响起尖锐的金属声,紧接着。
嗡,的一阵怪异的振动音作响,相隔甚远之处便出现了好几团光。
宛如LED电灯泡一般的蓝白色照明,驱散了黑暗。在以视觉确认到周围的光景的瞬间,我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很宽广。
这个圆形的空间,直径约三十米,高大概也有十五米。换言之,恐怕这迷宫区巨塔的最上部,全部都算是头目房间。弯曲的墙壁就直接是巨塔的外壁,天花板也已经能当做是下一层的底部了。
然而,这么一来,就有一个问题了。
「……咦……没有通往第六层的阶梯啊……」
听到我的嘟囔声,阿尔戈也微微颔首。她保持着警惕用视线巡视四周,以不禁流露出紧张之色的声音回复道。
「而且,也没有头目刷出的迹象……」
这回轮到我点头了。
放在之前的话,经过进入头目房间、照明点亮这么一个流程后,楼层头目立即就会开始刷出了。但是,尽管我和阿尔戈都从阶梯移动到了地板上,房间的任何一处都没有出现多边形方块的迹象。
地板和天花板上都是犹如黑水晶般的带有光泽的平滑面,纤细的线条仿佛电气回路一样纵横交错地游走于其上。我弯下腰尝试触碰那些沟槽,但依然没有任何现象发生。
「该不会……已经被ALS干掉了……?」
「那肯定不可能啦,俺们离开玛娜纳蕾娜时那帮家伙还在村里,这点俺已经确认过了。虽然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吧,但按理俺们比他们抢先了三小时以上啊」
阿尔戈干脆地否定了我的推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出去。
「喂,喂……」
「大概,不再移动一点点头目就不会刷出来啊……小桐你就在阶梯那边等俺吧」
阿尔戈留下这么一句后,便慎重地迈着步伐继续前进。
我用视线跨越她往前看去,发现在约十米开外的前方某处,地面上的线条聚成一点描绘出复杂的同心圆。确实那里应该会有点什么,但不安的情绪也随之高涨。不过阿尔戈对此也应该心知肚明了。这时我只能相信并守望着她。
情报商在被蓝白色的磷光照亮的黑色地面上缓缓地、如滑行一般移动――在即将到达时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踏入了圆形里。
一秒……二秒……三秒……
从第四秒到第五秒之间,同时发生了好几件事。
地上的线条发出蓝光,与此同时,瞬间性的、但又是剧烈的震动摇撼了整个房间。我刹那间大喊了一声「阿尔戈!!」,但那时阿尔戈已经准备跳回到后方了。
如果重复相同的动作一百次的话,想必她有九十九次都能成功退避吧。
【鸣泣:这个描写手法…怎么这么像F/A里齐傲天隔背捅迦尔纳那一幕】
但是,在艾因葛朗特里,所有现象看似随机,实则都是系统的演算结果。系统一旦作此决定,玩家就无法违抗它的意志。
阿尔戈被一瞬间的震动绊倒,摔在了圆形之中。
紧接着,五根四角形柱子伴随着轰鸣声从黑色地板上升起,将她团团围住。
长柱有三根。稍短的有一根。还有一根更短的。那个排列……那个配置是。
并不只是单纯的柱子。那是五根手指。也就是,某个人的巨大的手。
「阿尔戈――――!!」
我大声疾呼着,开始全速飞奔起来。尽管阿尔戈也试图站起身来以从中逃脱,但这个世界的摔倒(Tumble)纯属负面状态。在倒下后便会立即被课以瞬间性的无法行动状态,直到它消失都无法动弹。
表面上划有蓝色线条的漆黑手指,正要将阿尔戈紧紧捏住。我为了跳到它们的空隙之间将阿尔戈救出,双脚往地上…………
「小桐,别过来!!」
随着至今为止都没听到过的尖锐叫声,仍倒在地上的阿尔戈右手一闪。从中飞出并掠过我的左颊的,是她时刻装备在右腰上的铁针(Pick)。假想体(Avatar)的双脚违背了我的意志,僵直了仅仅一瞬间。
咣咣咣! 这一阵如同爆炸般的重低音轰鸣,在我的眼前,抓住了阿尔戈的黑手从地面上高高地升起。
在空中,五根手指被牢牢地牢牢地紧握了起来。
我只能哑口无言地仰视着些许蓝色多边形伴随着微弱的破碎声从漆黑拳头的缝隙之间飞散而出。
如果不是前天夜里在地下墓地迷宫里体会过同等性质的恐惧,或许这次真的就耽误时机了。
那个时候,看到其中一个黑斗篷拿着Chivalric Rapier +5的我完全失去了冷静。只是深陷在亚丝娜被那帮家伙PK了的想象之中,甚至都没能立即想到去确认她的HP槽,确认过后也在生怕会不会只是系统处理的延迟。所幸,多亏被她大声引来的怪物,摩尔提他们撤退了,但如果我当时能保持冷静,说不定还能作出更加适当的应对。
这一次,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
我把视线从空中散落的光点上硬扯下来,确认在视野左上角并列的六根HP槽中最下方的阿尔戈的那一条。虽然受到了约一成的伤害,但槽本身还健在。大概我看到的破碎特效,是并不是她自身的消失所产生的,而是装备消灭而致的吧。
可是,要安心为时尚早。阿尔戈的HP现在也正微速地不断减少。得迅速把她从巨大的握拳之中解放出来。
「呜……哦!」
我一将Sword of Eventide从背后拔出,就立即用它砍向屹立在地面上高达十米的漆黑巨臂。震耳欲聋的冲击声响起,大量火花飞溅,还有从手腕直贯到肩头的反冲力。如黑水晶般的表面上被刻上了红色的伤害线条,但立即就消失了。上空的拳头也没有松开的迹象。
我抑制住焦躁的情绪,将剑架在左腋下发动了剑技。水色的闪光在眼前以超高速往复,产生出了凌驾于方才的冲击。水平二连击技,《Horizontal Arc》。
这一回终于有了明确的反应。能让人联想到雷鸣的咆哮声从上空倾注而下,黑手臂往地下缩进的同时,拳头也随之张开。
从仍高达近八米的手掌之中,有个小小的影子咻地跳出,在空中转着圈儿着陆到我的身旁。配合顺势倒滚着后退的她,我也跟巨大手臂拉开了距离。
手臂伴随着比现身时略为减弱的震动沉入地面后,从身旁,
「哎呀ー,真是吓死个人啦ー」
传来了这么一句感想。我一边回复她「那是我要说的话」,一边安心地悄悄吐了口气。尽管阿尔戈遭到的伤害看似仅有百分之十五左右,但她那件标志性的连帽短披风消失了,其下的皮革装甲也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我所看见的粉碎特效,似乎是披风自身产生的。
「总而言之,先往下面……」
回一趟吧,我这半句还没说出来,就被阿尔戈猛锐地打断了。
「小桐,下面!」
「…………!?」
我往下一看,只见布满地面闪过的发光回路图正眼花缭乱地变化着。蓝色线条在我们脚边聚集起来,描绘出好几重同心圆――。
「呶哦……!」
我和阿尔戈同时使劲一跳,紧接着之前的黑色巨臂便从地上耸立而起,在空中咔嚓地握成拳头。
真是千钧一发,但这么一来我也弄懂一个模式了。只要注意线条的动向,就不会再被抓到…………
「下面,下面!!」
「…………!?」
阿尔戈再次叫唤道,我便看向下方。尽管刚刚生出的手臂仍未消失,但却又有一个同心圆正在成型。
「呣哇……!」
我再次一跳。第二只手臂掠过靴尖屹立而起,将大量空气一把紧抓住。
「搞什么啊,有两只的吗!?」
「俺倒觉得手臂有两只是正常的啊」
阿尔戈以对于一个数十秒前差点丧命的人来说实属冷静的声音对我吐槽道。
「你仔细看看,拇指的位置是相反的。那是左手和右手啊」
「喔……喔喔,的确……」
她这么一说,并排耸立的两根手臂看起来就恰如一个巨人从地底下伸出了双臂一样。
换言之,这回抓握攻击就真的理应结束了。趁此机会,我为移动到相隔甚远的下楼阶梯而踏出了一步,就在那时。
突然感受到了不妙的预感,便悄悄地往头上一看。我记得,天花板上应该也会生成跟地板上的一模一样的蓝色线条才对――。
「――――喂啊!!」
大喊着,这回轮到我抓住阿尔戈的手臂拽了过来。刚好在正上方,之前那危险的同心圆恰如锁定圈一般出现了。
紧随其后轰然降下的,并不是手臂,而是巨大的脚。在冲刺起来的我们的身后,目测尺寸达两百厘米的黑色裸足猛力地踏在了地板上。虽然差点就被其产生的冲击波给绊倒,但好歹是勉强回避掉了。
「喂小桐,手臂有两条,就说明脚也……」
「我知道!!」
我不停脚地朝天花板瞪去。正如预想的那样,线条目不暇接地变动,描绘出又一个锁定圈。
「要来了!!」
这一声喊叫,被轰鸣声抹消了。第二只巨大的脚重重地使出迫力凌驾于第二层中头目Balan将军的践踏攻击,再次在地上掀起冲击波。但是这回我预料到了时机,便和阿尔戈同时跳跃起来避过了冲击波,一边转过身一边用双脚来了个急刹车。
在直径三十米的大厅正中间附近,两只手臂和两只脚如同奇怪的巨塔一般耸立着。尽管姑且是回避了抓握、抓握、踩踏、踩踏的四连攻击并逃到了墙边,但距离阶梯也还远达十五米。虽然这么点路程在街道里连距离都称不上,但在这状况下却相当遥远。
眼下,地板和天花板上的线条,还有巨大的手脚都正静止着,所以应该是趁此机会冲回阶梯呢,还是说应该警戒会不会有第三根手臂或者脚、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出现呢……正当我这么沉思起来时。
「喂小桐,别动」
「哎?」
尽管我条件反射地看向了身旁,但却再次被训斥了一声「别动!」,只好连忙使全身静止下来。明明线条都停下来了究竟还有什么问题啊,当我这么想着屏住呼吸后,传来了新的指示。
「双脚别动,慢ー慢地往下看」
「唔,嗯……」
我找阿尔戈所说的,仅最低限度地移动眼球和脸,朝自己的脚边俯视。而眼中所见的,是黑色的地面和发出蓝光的线条,以及用惯的皮靴。
「我看了啊……」
「看得再ー仔细一点。你的脚和俺的脚,都只是偶然地勉强没有踩到蓝色线条上对不?」
她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四只脚全部都只踩在了被线条划分开来的地面上而已。但是,最狭窄的地方仅有一厘米左右的空隙,要是稍一动身,那瞬间就多半会踩中线条。
「……换言之,要是踩中这些线条,那个锁定圈就会出现,然后巨手和巨脚就会往圈里攻击过来?」
「俺觉得没错」
「……也就是说,只要移动时不踩中这些线条,就能免受攻击回到阶梯那里吗?」
「俺觉得没错」
尽管推测得到了肯定,但事情可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如果地面是被整齐地配置成格子状的话那还好说,蓝色线条是由直线和曲线随机组合而成的,宽的缝隙都只能供一个人勉强站住,窄的地方更是只有五厘米宽左右。就算踮起脚尖细心地注意,要不踩中一切线条回到阶梯那里的难度也相当高。
【鸣泣:不不,你是不是忘了头顶上还有线条,那个特么究竟是怎么触发到的】
还不如干脆做好被攻击的觉悟冲过去更……不不,就是这种孤注一掷的想法会招来危机的……。
我使全身保持着静止状态如此沉思时,地面再次震动。并不是攻击,而是四只手脚开始缩进地面和天花里了。看来,那是只要暂时不踩中线条就会恢复原样的构造。
总而言之,蹑手蹑脚地退回到阶梯那里吧。
我下定决心,正准备开口向阿尔戈传达意旨。
但是,接下来响起的声音,既不是我的也不是阿尔戈的。
「――喂,你们没事吧!?」
这么一阵叫声从阶梯下方传至,哈夫纳领头的十个人声势浩荡地冲到了大厅上面来。二十只脚接连踩中线条,地面和天花板上同时出现了四个锁定圈。
「什么啊,头目还没出来吗――」
西瓦塔的这阵像是泄了劲儿的声音,被我用最大音量的疾呼声覆盖了。
「回避! 回避――!!」
其实我是想告诉他们只有看到自己脚边的地面上有蓝光圈的人才需要回避的,但时间紧迫,并不允许我说得那么细。
在我的声音响起了零点三秒后,众人都以不负联队成员之名的反应速度远远地跳开了。但是,由于十人是在狭窄的范围内乱成一团地跳开的,A队的西瓦塔和洛巴卡彼此交错,被打乱了平衡倒在了原地。再加上不知是否出于什么法则,洛巴卡正是踩中线的四个人之一,倒下的两人正下方出现了一个能令人联想到巨型眼球的锁定圈。
咣咣咣咣! 此起彼伏的轰鸣声响彻房间。两只巨臂从地下伸出,两只巨脚从天花板上降下。【译注:哈哈哈这里川原把“巨腕”打成了“巨碗”(妈蛋文库版还没修正】
右手紧紧握住了空气。右脚和左脚猛烈地踩到了地板上。
而左手把西瓦塔和洛巴卡一把抓起,将他们高高地带到了空中。
「呶啊啊!?」
「呜哦哦」
两人的这阵叫声,被狠狠地闭上的五根手指抹消了。被抓住的好歹是两个高大的男性,跟阿尔戈那时不同,他们的手脚从巨手的指间挤了出来,但也实在是没有足以逃脱的空间。
虽然是组成了联队,不过由于队伍不同,两人的HP槽只是以简略版的形式显示出来。即便如此,位于视界角落的细小横杠开始徐缓地被削减的情形痛切地烙印在眼中,加速了我的焦躁。
或许是因为防御力和HP最大值较高,减少速度比阿尔戈那时要慢,但问题是这招抓握(Grab)攻击带有防具破坏效果。作为经验丰富的持盾重装战士西瓦塔是A队最可靠的肉盾,要是他失去了防具,在事前拟定的作战计划就无法发挥作用了。
――一分钟,不,三十秒就好了,真希望有个能停止时间的道具啊!!
我发自心底如此渴望着。【鸣泣:少年,你听说过THE WORLD吗?】
只要不踩到地上的线条就能让手脚的攻击停止下来,因此换个角度来想的话这次头目战有可能比之前都都要轻松。毕竟随时都能在战斗中制造出空隙用来饮用回复药剂。
但是,却没有时间将这个情报共享给全员。虽然我很想作出逃到阶梯那边的指示,但想必没有人会想要对西瓦塔他们置之不顾就此逃走吧。莉特恩和哈夫纳已经拿起武器,正要对耸立的手臂发起攻击了。而在他们周围,方才扑空的手臂和双脚已经开始返回到地板和天花上了。
莉特恩她们顷刻间的行动并没有错,但遗憾的是普通攻击是无法令抓握攻击解除的。恐怕必须要使用具备一定威力以上的剑技,可如果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让复数人轻率地发动大招,就会发生集团战中最为忌讳的自相攻击。应该向谁,发出什么指示呢――。
我让大脑运转到快要烧起来,突然双眼中萌生出了彷如电光般的感觉。是它们和大大睁开的榛色双瞳对上了视线。
亚丝娜。在这混乱的状态只有她一个人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我向她传达话语。
我用最少的词语,向十五米开外的搭档发出了指示。
「对手臂,用Parallel!!」
亚丝娜毫无时滞地点点头,架起了早已拔出的Chivalric Rapier。
深踏出一步后,她发动了剑技《Parallel Sting》。追过正准备攻击手臂的莉特恩和哈夫纳,以超高速的二连刺击命中了黑手臂。
眩目的光效迸发而出的同时,刚刚也听到过的咆哮从天花上倾降而至。拳头张开,将西瓦塔和洛巴卡解放了出来。从十米高处落下的两人,被莉特恩和哈夫纳勉强地接住。
虽不至于毫发无损,但四人的HP都只是轻微减少,然而更重要的是能保证在防具未被破坏的情况将他们解放出来。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一个紧急情况就已接踵而至。方才击空的手臂和脚已经缩了回去,站在阶梯旁边的涅兹哈的脚边,还有在他附近的奥克坦及奈让的上空,已经开始出现新的锁定圈。
「退避已经行不通了!」
在我身旁,阿尔戈喊道。
恐怕这个判断是正确的。地上的线条在外周部的空隙最大,越靠近阶梯就越密集。要让全员不踩中线条回到阶梯下楼,已经不可能。
「――全员,跑到最靠近自己的墙边去!!」
我用最大音量的喊叫声指示后,不到一秒全员就开始冲了起来。紧接着,就有手臂从阶梯的近旁伸出,两只脚也在其旁边狠狠地踩下。我再次吸了一口气,大喊道。
「走到墙边后就停下来,注意别踩到地上的线!!」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边跑着看向脚边。但现在线条还在不规则地变动着,并不可能回避。线条的动向徐徐地降下速度,变得肉眼可视,又进一步继续减速……。
「――趁现在!! 避开线条停住!!」
第三次的疾呼。全员都错开些许时间差停下了动作。
我屏住呼吸,交替凝视地面和天花。锁定圈没出现。没出现,没出现…………。
「啊…………」
这一阵细声,从我的近处传来。
方才正朝着我这边跑来的涅兹哈保持着单脚而立的状态,正一圈圈地转动着双手以求保持平衡。尽管在他身旁就有比较宽松的空隙,但他却似乎难以将浮在空中的右脚落到那里。
我马上就明白了理由。
他是轻度的《不适应完全潜行(FNC)》判定者,在假想世界里无法很好地认识到远近感。他之所以放弃近战以成为锻冶师为目标就是因为这一点,尽管在行走和跑步上并没有问题,但在这时他大概是无法把握到自己的脚和线条之间的距离。
「再坚持一会儿!」
我对他喊道,慎重地踩着线条间的空隙靠近了涅兹哈。将上身摇摇欲坠快要倒在地上的圆月轮使伸出的左手牢牢地捉紧,支撑住。
「没事的,在那里把脚放下去……正下方就行,对,OK」
「真,真是抱歉……」
好不容易让涅兹哈把身体安定下来后,我这次终于安心地呼――地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十二人全员都避开线条停了下来,成功地创造出了盼望已久的空隙时间。不能浪费这段时间。
我不打算问“为什么要上来啊”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要是看到前去侦察的成员HP减少,还听到了咚咣咚咣的轰鸣声,换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发起突击。
「受到伤害的人边喝POT边听我说! 看来刚刚的手跟脚,就是这楼层的头目了!」
我这么开口一说,便看到哈夫纳咬着小瓶睁圆了双眼。
「地上有蓝色的线条对吧! 踩到它们的话,地板和天花板上的线条就会开始随机变动,而踩中的人的头上就会出现锁定圈! 线条的活动停下之后,手臂就会从地下伸上来使用抓握攻击,脚就会从天花板上踩下来使用践踏攻击!」
「……也就是说,像这样跨过线停下来的时候,手臂和脚都不会攻击吗――!?」
艾基尔展示出了出色的理解力,从大厅的几乎正对侧大声喊着问了回来。毕竟是相隔了足足三十米,没法连他的表情都能看清,但多亏闭锁空间的回升效果,声音勉强是能传到的。
「就是这样没错! 最多会有两只手臂、两只脚同时攻击过来! 被手臂抓到的话,就会被抬到大概十米高,HP和防具的耐久度会同时受到伤害! 但是,只要用单手武器的二连击级别的剑技命中它,就能将被抓住的人解放出来!」
等到全员都点了点头后,我继续说明道。
「脚的话,我还没被踩中过所以不清楚攻击力,但是估计伤害会比手臂还要厉害! 还有,像第二层Balan将军那样,踩中的地方会散出冲击波,被它绊到会有摔倒的危险!」
除了阿尔戈以外的十个人再次颔首。我检索了一下这几分钟的记忆看还有没有其它要点,但并未想到,
「呃,以上!!」
于是便这么一喊,随即突如其来的沉默便弥漫在大厅里。
数秒过后,在八米开外处的亚丝娜便开口说道。
「那么,如果维持这现状,那么不仅头目不会攻击过来,我们也没法攻击到它吗?」
「对……我想是这样。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如果让满员联队来攻略的话是绝对无法令全员不踩中线条静止下来的,照我们这人数还姑且能想想办法……」
我这么回答着,同时正准备思考是就此开始故意踩线引出头目开始攻略战,还是暂时退避到楼下,但就在这时。
就仿佛是游戏系统判断了头目房间里不允许存在如此松弛的氛围一般。
阶梯的正上方,天花中央部的线条开始自行活动起来。然而我们对此却无能为力,全员都只能屏住呼吸抬头仰视――。
咣,咣咣! 一阵重低音轰鸣,天花开始呈复杂的形状往外突出。
边缘为蓝光所照亮的漆黑平面接连结合,逐渐形成一个左右对称的物体。突出的额头,凹陷的眼窝,四角形的鼻子和横一直线的嘴。
那张有着就像3D游戏黎明期那时凹凸不平的粗糙造型的《脸》,从额头上部到下巴底将近三米。漆黑的眼窝里,“啵”地一声冒出蓝白色的光环,额头中央浮现出了复杂离奇的纹章――。
十二人无言地仰视之处,在巨大脸庞的上部,六段HP槽依次地显示了出来。第一根看似好像变短了,估计是之前命中了手臂的剑技造成的吧,但是给予它的伤害也是微不足道。
而在最后,第五层楼层头目的固有名,被用闪着白光的字体刻在半空中。
【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片假名读法フスクス·ザ·ヴェイカント·コロッサス。
「连名字都跟β时……完全不同……」
就仿佛是听到了我这不成声的话语一般。
没有瞳孔的双眼一动,方形的嘴巴被大大地张开。额头上的蓝色纹章,变成了鲜艳得令人感到不祥的红色。
我心想大事不妙,但不仅没有富余时间让我向众人大喊防御,而且恐怕就算那么做了也是徒劳无功的吧。
从仿若洞窟的口中,迸发出了足以震动整个迷宫区的吼叫声,全体联队成员都程度不一地打了个踉跄。所幸,没有人踩到地上的线条,但那也不过是片刻的安宁。要说为何,正是因为头目的声音轰鸣的瞬间,全体的HP槽下方就亮起了防御力下降的debuff图标,加之方才静止下来的蓝色线条再次一同活动起来了。
虽然无法防御、回避的吼叫debuff也具有威胁,但多亏此我被从僵硬状态*中解放出来,自腹底绞尽力气大声喊道。【译注:这里的原文是“金縛り”,虽原意有捆绑、金钱收买束缚自由、睡眠麻痹(鬼压床)等多个意思,但这里应该就意指普通的全身僵硬,也不是游戏里的异常状态】
「全体散开仔细观察线条的动向! 尽全力避开它们,如果踩到了就看向地板和天花,锁定圈一出现就大幅度回避!有余力的话就向手脚攻击!!」
紧接着,从大厅的各处传回了强有力的应答。然后降低音量向面前的涅兹哈指示道。
「墙边的缝隙更宽,容易回避线条! 它们一停,你就尝试用圆月轮攻击那张大脸上面的大纹章吧!」
「明,明白了!」
涅兹哈点点头,跑到了最近的墙边。眼花缭乱地活动着的线条开始徐徐地减速。这次,我向附近的阿尔戈和亚丝娜发出集合的信号,同时传达作战计划。
「我会特意去踩线条,你们做好准备用剑技攻击!」
「好咧!」
「我知道了!」
听着两人的回答,我向地上的线条注视起来。
尽管煞费苦心编成了以肉盾为主体的A队和以输出单位为主体的B队,但如果楼层再照这样继续不规则攻击,那么固定队形只会起到反作用。现在只能让全员各自随机应变,边回避地上的线条边寻找反击的机会。
在黑色的地面上四处滑动的无数线条,正在减速……进一步减速。
「……要上了!」
我呐喊着,有意图地用右脚踩到一根线上。
线条们就仿佛是某种生物似的作出了反应,在我的脚边描绘出锁定圈。就在它固定下来的瞬间,我用尽气力跳开。
随着“咣叭!”一声,空气被撕裂,黑色手臂从眼前穿过。随即,我、亚丝娜和阿尔戈从三方向将它包围起来。
间不容发地高举起新的爱剑,这回为了避免自相攻击而发动了纵向二连击《Vertical Arc》。亚丝娜则再次发动Parallel Sting,阿尔戈也用装备在右手上的钩爪使出了不知技名的三连击技。
三色的光效炸裂,在眩目的光芒中漆黑的巨臂痛苦地扭动起来。愤怒的声音从天花上的脸庞处降下,我抬头往上一瞥,第一根HP槽确实正在减少着。
受伤的手臂沉进地里,线条再次眼花缭乱地活动起来。我一边准备着相同的行动,一边悄悄瞥了下刚刚挨到的DEF减少debuff的图标,但是它还没有开始闪烁的迹象。
我为效果时间意外地长而紧咬起嘴唇时,感觉到天花板上有动静而抬头看去,发现头目脸上的嘴巴刚刚好大大张开了。额头上的纹章也变成了红色。我预感到那一招吼叫又要到临――而且毫无疑问会附带着其它debuff袭来,明知只是白费力气但还是摆好了架势。
然而,就在头目大吼的前一瞬间,银色的光在空中疾驰而过。
叮铃叮铃叮铃,伴着这轻微的声音飞出的,是涅兹哈的圆月轮。他以熟练的操作用它命中了头目的额头,转红的纹章变回了蓝色,巨大脸庞就像是感到了胆怯似的边闭着口边稍稍缩回到天花板里。回旋着的圆月轮描出一条急转弯的曲线往起飞位置飞了回去
原以为与β时代相比头目的一切特性都被更改过了,但似乎唯独额头上的弱点还留着。光是能中断debuff吼叫就已经让人相当轻松。我再次集中于地上的线条,同时向坚守岗位的涅兹哈理应身处的方向伸出了竖起拇指的左手。
紧接着,线条停止了。这回锁定圈并非出现在地面上,而是天花板上,但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我避开猛然降下的石巨人的脚,三人相互配合时机打出剑技。
我抬头看着巨脚渐渐返回天花时,从大厅的别处传来了哈夫纳的声音。
「清楚要领了! 接下来我们也来尝试攻击!」
接着,是艾基尔和奥克坦的声音。
「这边也开干了!」
「我们也来试试!」
我粗略地用视线往大厅一扫,阶梯的北侧有哈夫纳、西瓦塔和莉特恩,东侧有艾基尔和沃尔夫冈,南侧有奥克坦、洛巴卡和奈让,他们各自分好了小组。
在因众人不负攻略集团顶级玩家之名的应对能力而受到鼓舞的同时,我也绞尽力气大声回话道。
「就交给你们了!! 狠狠教训它一顿吧!!」
尽管嘴上这么说,其实我心里已经已经做好最初多半会出现被抓住或是踩中的玩家的觉悟了。
在线条停止的瞬间故意踩中它,回避掉袭来的手臂和脚然后打出剑技,头目脸庞的debuff吼声就由涅兹哈的圆月轮中断。临时组建的联队成员们准确地将这一流程模式化,从大概第三次开始就已经变得从容不迫了。同时对双手双脚攻击的剑技威力确实十分惊人,第一根、第二根,甚至连第三根HP槽都被消灭了,而这只花了仅仅十几分钟而已。
按照事前的计划,是当头目的HP槽过渡时暂时退避,确认攻击模式是否有变化,但如今进度过半,HP槽已经过渡至第四根,仍旧没有变化的迹象。我当然不认为会维持现状直到最后,但理应还能再削减一根槽才对。
我边这么想着,边发动已不知是第几回的Vertical Arc,而就在那一瞬间。
「桐人先生! 看墙壁!!」
听到了涅兹哈那包含着惊愕的叫声,连忙回过头。
蓝色线条从地面和天花板上,逐渐延伸到之前还是一片纯黑的墙壁上。双方以能令人联想到某种原始生物的动作连续不断地接合,将空隙填补起来。
就正如牢狱的铁栏一般。
「……A队、B队依次退到阶梯处待命!」
顷刻间,我作出了这个指示。如果全员都从头目房间脱离,头目的攻性状态被解除的话,难得削减掉的HP也就会急速地恢复,但对于初次攻略来说,穷追猛打是禁忌。要查清新的攻击模式,有我一个留下就够了。
「但是……!」
将要叫出声来的哈夫纳的斗篷,被西瓦塔无言地扯住了。双手剑使遗憾地点点头,向中央的阶梯跑去。
尽管SAO是个冷酷无情的死亡游戏,但也存在能被称作为最低限度的公平性的东西。
而其中一个,就是头目房间里必定会准备有逃生出口。我以前玩过的几乎所有MMO里,都是和头目的战斗一开始就直到最后都不能从那空间里离开,但SAO不同。唯独第四层楼层的那只海马头目,在发动水淹攻击时会令门扉关上,但即便如此也能轻易地从外面把门打开。
因此,这个第五层头目房间也理所当然是这样的吧,我原本是这么相信的。
「…………桐人君!」
突然,亚丝娜尖声喊道并指向天花板。
我连忙抬头看去,然后便发现自出现以来就一直贴在上面的巨大脸庞,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由于剩余的三根HP槽还存在着,所以绝不会是已经将它打倒了。地板和天花,还有墙上的线条也都还在活跃地四处游动。
那么,脸到底去哪里了啊。
近似恐惧的不祥预感油然而生,我不断地环视着广阔的天花。
紧接着――。
「西瓦,不行!!」
便听到了莉特恩那连金属头盔的特效效果都贯穿了的悲鸣声。
我仿佛是被吸引着似的把双眼转向阶梯方向,随即。
地板中央,在数秒前阶梯本来确实所处的位置黑乎乎地隆起的头目脸庞,和被其巨大的嘴巴紧咬住腰部一带的西瓦塔的身影映入了视野之中。
――究竟为什么,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下层阶梯,跑到哪儿去了!?
我只能屏住呼吸僵在原处,哈夫纳边尝试从头目嘴里把西瓦塔拽出来,边转过脸向这边喊道。
「阶梯……变成嘴巴了!!」
这句话的意义,经过些许时滞后贯穿了我的意识。
头目的脸从天花板上消失,在地上出现了。只是这样的话还好。但作为唯一逃生出口的下层阶梯变成了头目的嘴的话,那不就任谁都无法从这个大厅里离开了吗。
不对,比起之后的事情,现在更重要的是救出西瓦塔。被一颗就有玛娜纳蕾娜的夹心蛋糕卷般大的黑色牙齿从前后夹住的西瓦塔的重装铠甲,正刺眼地散落着红色损伤特效。虽然目前HP还没有减少,但如果铠甲遭到破坏,在那瞬间就会受到致命性的伤害,这一点显而易见。【译注:文库本这里的改动真是太tm恶心了…原本web里巴掌大的比喻就挺好的,非得又弄什么鬼吃的】
「该死,又来这手了吗……!」
在序盘就遭受过抓握攻击的西瓦塔,一边试图用双手撬开头目的嘴巴一边咒骂道。尽管莉特恩也正在协助他,但巨大的颚部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尽管艾基尔正在脸的正对侧用双手斧多次使劲从上往下地打向作为其弱点的额头,但原本贴在天花上时会因圆月轮的一击而轻易胆怯的头目,现在却若无其事地将厚厚的刀刃弹了回去。
尽管或许跟手臂和脚一样除剑技外的攻击都不会有效果,但他似乎是担心可能会牵连到西瓦塔而犹豫着该不该使用。
虽然我也很想赶紧冲过去,但地上的线条仍旧在继续移动。由于正准备去救助西瓦塔的哈夫纳和莉特恩并没有回避线条的余力,所以我、亚丝娜和阿尔戈视情况必须故意踩到线上把手臂攻击和脚部攻击引过来。
「见鬼……又是脸又是手臂又是出现又是消失,这个头目究竟搞哪样啊……!」
我紧咬着牙齿,无意识之间挤出这么一句话来,随即近处的亚丝娜发出了嘶哑的声音。
「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原来是那种意思啊……」
我向似乎从头目的名字里领悟到了什么的搭档投以了仅一瞬间的目光后,愈发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Vacant是《空虚的》,Colossus是《巨像》。空虚的巨像……那大概是指这个大厅。这个房间本身,就是第五层的头目」
【鸣泣:嗯,前五层下来,头目固有名应该就是名字--定冠词the--自身形象的格式了,然而本篇的74和75层并没有名字只有形象名╮(╯_╰)╭】
「…………!!」
进一步的惊愕让我哑口无言,我放眼扫视无数蓝白色线条相互牵连着蠕动于其上的床、墙壁和天花。根据亚丝娜的推测,联队队伍十二人就是被封闭在头目……空虚的巨像Fuscus的内部里了。既然整个空间都是头目的身体,那么伸出手臂和脚或者是把阶梯变成嘴巴,这都随它所欲。
「就算是魔法的石巨人,也不带这样的吧……!」
【鸣泣:顺带一提,虽然本篇1卷说的是直到74层才开始出现水晶转移无效化空间,没有说无法开门的头目房间也是第一次出现,然而桐人他们当时的反应完全是不知道会有没法离开的房间:“‘怎么会…’我不禁叹了口气。无法紧急脱离的话,因事故而死亡的人数将大大增多。”,至于这算不算吃书就由各位自己判断吧╮(╯△╰)╭反正我觉得是又吃了→→】
我的呻吟声,与西瓦塔绝望的叫声相重合。
「不行啊,挣不开!」
哈夫纳和莉特恩立即就为他鼓劲,但他们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恐慌的色彩。
「别放弃啊,西瓦塔!!」
「西瓦,我现在就来救你!!」
「已经没办法了……铠甲要碎了! 小莉,把手从它嘴上放开!!」
听到西瓦塔这包含了觉悟的毅然决然的话语,莉特恩猛烈地摇起了头。
「我不要!! 绝对……绝对要救你!!」
对,不能放弃。西瓦塔的HP本身还是接近全满的状态,就算受到剑技的牵连,理应也不会当场死亡。
我下定决心,向架着双手斧的艾基尔指示道。
「艾基尔! 用剑技攻击额头上的纹章!!」
但是,转过身来的巨汉使劲地左右摇了摇光头。
「不行啊……这玩意儿,没有纹章!!」
「什…………」
从西瓦塔的铠甲上断断续续地发出的金属质悲鸣,尖锐地扎进我那因不知第几次的惊愕而濒临停止的思考里。
如果他在这里死去,恐怕其它的成员也会陷入恐慌状态,只能从Fuscus那不讲理的攻击底下四处逃窜了吧。而且阶梯消失了,所以也不可能逃出去。联队队伍甚至可能会全灭。
――――就到此为止了吗?
视点涣散地游离在空中,被吸引至始终站在原地的亚丝娜的苍白的侧颜上。
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刻到来,我都会在身旁一直保护你。明明不久前,我才在通向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上立下这个约定。
不对,说到底,或许我连说出那种话的资格都没有。说不定从在死亡游戏开始后就立即舍弃唯一的朋友跑到街外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在这世界里应该踏上的道路就被决定好了。那就是独身一人,漫无目的地在荒野里彷徨。
换言之,这是电子之神给予我的惩罚吗? 这是不止于追求应当守护的搭档,甚至还妄图指挥众多的玩家向头目怪物发起挑战的报应吗……?
在脚边,应该是Fuscus的神经回路的蓝色线条终于开始减速。
在远处,西瓦塔的铠甲洒落着鲜艳的伤害光效四处开裂。
在右手中,Sword of Eventide增加了沉甸甸的重量。
所有人都沉浸在绝望中,心想只能等待结局的时刻到来,就在那一刹那――。
「谁会让你……把西瓦,杀掉啊啊啊啊啊――――!!」
莉特恩迸发出勇猛的吼叫声,采取了出乎预料的行动。
钢铁的重装战士,飞身跳上Fuscus的四角形颚部,毫不犹豫地投身到咬住西瓦塔的口里。
下一刻,西瓦塔的铁盔甲便化作了无数的蓝色碎片散落了。无情的齿列顺势咬入了单手剑使的胴体里,但又跟跳到他身旁的莉特恩的钢铁板甲激烈碰撞,产生出强烈的冲击声和大量火花的同时停止了。
「什……小莉,为什么……!!」
西瓦塔用左手抓住重装战士的右肩叫道。莉特恩则一边以双手尝试撑开Fuscus的口一边回答道。
「因为,我可是肉盾啊! 保护你们,就是我的工作……!!」
这一句话,狠狠地痛击了在十五米开外处呆站着的我的麻痹了的意识。
在除去阿尔戈和涅兹哈的十人里,莉特恩是最迟参加到攻略集团中的,但她却正比任何人更为果敢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连她都如此拼命,那么都没有直接面临危险的我,怎么能第一个放弃呢。
如果莉特恩的工作是保护众人。
那么现在我的工作,就是思考。
思考啊。深入思考到脑细胞全部都燃烧殆尽为止。
Fuscus的弱点……额头的纹章去哪儿了? 我不觉得它是消失了。既然它也是石巨人的一种,那么就正如希伯来的传说里也有所记载的那样,被刻印在身体上的文字和纹章等于其生命本身才对。
Fuscus的脸上从天花上消失,在地上出现。那么不也就能反过来推测,从额头上消失的纹章也转移到了其它地方吗。
是在地面、墙壁、天花的某处吗? 不,有个地方的可能性比它们更高。
我重新用力握住爱剑,向聚集在大厅中央的艾基尔等人喊道。
「各位,想办法回避掉线条! 要是避不开,就爬到头目的脸上面去!」
装备重量大的哈夫纳、奈让和奥克坦都攀爬到了头目的两颊和额头上,艾基尔、沃尔夫冈和洛巴卡则四处散开,往地上集中注意力。
我立即继续向身旁的同伴们指示道。
「亚丝娜,阿尔戈,还有涅兹哈! 踩到线上,把手臂和脚引出来! 在那上面某个地方,应该会有弱点的纹章的! 一找到它,就全员对它发起攻击!」
「了解!」「知道了!」「我试试看!」
三人同时作出应答,沉下腰摆好架势。
我能看出当线条降低运动速度并每次经过脚下时,就会产生一瞬间的反应。虽然这次没有必要避开,但让锁定圈出现在身体前侧更利于回避。我微调双脚的位置,在线条停止的瞬间,用在前的左脚踩住。
随着“咻啊!”一声聚集而来的蓝色线条,在我靴底下描绘出同心圆。在那瞬间,我大幅地往后方跳开。
在我的眼前,是Fuscus的左臂。而阿尔戈那里是右臂,亚丝娜那里是左脚,最后涅兹哈那里则是右脚,几乎是同时升起,或是降下。
我凝视着左臂绕着它转了一圈,没有找到纹章。也没听到三人传来发现的报告声。如果我这个推测是错误的,我们失去的将不仅是西瓦塔,连莉特恩也不能幸免。
理应有的。绝对有……绝对有――!
「――――在这里!!」
用有半分破了音的大喊声疾呼的,是镇守在约七米外的墙壁附近的涅兹哈。
我连忙转过身去,只见圆月轮使正指着方形的左脚膝盖里侧。但是他似乎太过顾着寻找纹章,没能完全避开紧接着踩踏攻击而来的冲击波。就这么跌倒在地上的他,看来是没法立即站起来。
脚部结束了攻击,咣咣咣……地震动着开始上升了。膝盖的里侧离地约四米,虽然眼下也已是勉强到极限的距离,但必须要够到。
「谁会让你逃……!」
我叫喊道,迅猛地冲刺起来。疾驰着架起了剑,正准备发动在目前习得的技能中射程最长的跳跃系突进技《Sonic Leap》…………
「低下头,小桐!!」
这么一声喊叫突然从正后方传来,我下意识地弯下了上半身。
紧接着,右肩上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力。平衡被打破的我边勉强稳住阵脚边抬头看去,随之看到了以我为跳台高高地飞翔起来的纤小身影。即便是AGI专精,这跳跃力也令人咋舌。
《鼠》之阿尔戈在跳跃到达顶点的瞬间,右手的钩爪缠绕上了紫色的光效。被系统辅助所加速,小小的身体纵向高速回转着宛如弹丸一般加速起来。那应该是,钩爪系突进技《Acute Vault》。
与阿尔戈这一昵称正相反的、彷如猫科肉食兽的猛击,深深地剜入正要回到天花上的左脚的膝盖里侧。就在蓝色纹章被斜向并排的三根伤害线覆盖的瞬间,能令人联想到大型次重低扬声器*的蜂鸣声的重低音在后方响彻。【译注:Subwoofer,就是俗称的低音炮】
我使靴底在地上滑行并转过身,随即看到在地上长出的Fuscus的脸正大大地张开嘴吼叫着。就像是被声音的压力所顶起一般,西瓦塔和莉特恩的身体嘭地一下飞起,亲密地靠在一起坠落下来。
虽然莉特恩的板甲上伤害痕迹是惨不忍睹,但还不至于完全破坏。只要没有坏掉,就能在锻冶店修复。
吐出了两人Fuscus的脸张着嘴扑哧一下沉入地板之中,消失了。随后原本的下楼阶梯被留了下来。
隔了一瞬间,周围的玩家们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欢呼。哈夫纳一脸激动扑向西瓦塔,将他抱住并扶了起来。莉特恩则由奥克坦伸手搀了一把站起了身。
总算是勉强回避了最糟糕的事态,我为此深深地松了口气,当然头目战还没有结束。我察知到气息往上一看,只见在天花正中央再次出现的Fuscus的脸上,环状的双眼闪烁,嘴巴呈菱形张开,发出「沃、沃、沃」这样的奇异笑声。尽管弱点的纹章是回到了额头上,但并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再次消失。
「――诸位! 要庆祝还得再等一下子!」
我将剑高举起了,喊道。
「既然也知道变化后的模式了,就再继续战斗一会儿试试! 只不过,西瓦塔你从楼梯回到楼下去回复HP吧!」
由于他的铁铠甲被Fuscus咬碎了,所以我判断再让他参加战斗太过于危险才作出了这个指示――不过。
这位前线组的老兵,一边打开装备人偶一边大声回话道。
「抱歉了,唯独这个命令容我拒绝! 在击倒头目之前,我再也不会从这段阶梯下去了!!」【鸣泣:西瓦塔:玛德要是再被咬一次老子还有命?桐人:切,居然坑不到他】
「但是,你的铠甲……!」
「后备至少还是有的! 我还能再继续战斗!」
正如他所说,原本只剩下衬衫的身体被新的重装铠包裹住了。虽然强化进度比起坏掉的铁铠甲的要稍低,但防御力应该没问题。
「……我知道了,不过别勉强啊!」
听到我的话,西瓦塔含着药剂竖起了大拇指以示回应。Fuscus仿佛是感知到了联队队伍的战意似的再次发出嘲笑,地上的线条开始移动了。
在那之后的战斗,尽管难以称之为模式安定,但一路下来好歹是没有出现重伤者。依旧危险的还是头目的脸移动到地面上的时候,尽管到底是没再有人被咬到了,但由于纹章转移到了手脚的某处上,所以有好几次没能来得及中断debuff吼叫。Debuff除了DEF减少以外,还有视觉亮度下降、听觉下降、平衡感下降、HP渐减*等等,种类繁多,特别是遭受到感觉异常系debuff的人实在是难免被手臂抓住或是被脚踩到。
【译注:スリップダメージ(Silp Damage),意指HP随时间推移而逐渐减少直至到1的异常状态。在日本以外通常是被叫做Damage over times(简称DOT)的】
不过临时组建的联队成员们,以出色的配合度将被抓住的人解放出来、让被踩到的人到墙边恢复。花费了近三十分钟将Fuscus的第四、第五根HP槽削完,就在战斗开始约一小时后的午后八点零五分,终于进入到最后的第六根了。
「――沃喔喔喔喔喔喔喔!!」
天花上的脸庞迸发出至今为止最大音量的怒吼声,一看到双眼的光环变成了深红色,我立马喊道。
「模式又要改变了! POT不够的人快报告一声!」
「有一点危险!」
「我也是!」
听到哈夫纳和沃尔夫冈这么喊道,我从道具栏里调出两个装有六支回复药剂的小包,将它们实体化后交给两人。在这期间,布满整个大厅的蓝色线条开始以跟之前不同的模式开始行动了。
线条以地上的阶梯为中心缩小,逐渐回到外周部。无数的线条前端到达墙壁后就顺势垂着往上爬去,向天花中央的脸庞处集合。
之前把我们折磨得狼狈不堪的线条消失,十二人站在变为了单纯的黑色平面的地板各处,一同摆起了架势。
Fuscus那张四面八方的蓝色光条宛如鬃毛于其上扭动的脸,大幅地往下突出。线条聚集成四大股,惯例的锁定圈在其前端出现,位于其正下方的玩家们迅速地退避开来,但这回从圈里出现的手臂和脚的动作都很迟缓。手脚一点点地伸出,但这次连手肘和膝盖都顺势继续刷出,连肩膀和腰部都露了出来,加之四角形胴体紧随其后――。
「沃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音量更胜于方才的吼叫声,第五层楼层头目《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终于变成人形的石巨人,从天花上分离出来了。
「后退――!!」
都不必待我喊完,全体成员就向楼层南侧发起了冲刺。紧接着,伴随撼天动地的轰鸣声和冲击,Fuscus着陆到地板上。
身高轻易超过十米的巨体表面上,被密密麻麻地刻上了之前的线条。原本发着蓝光的它们,从脸开始逐渐变成了如血般的红色。在数秒间,直到四肢末端都染上了深红色,头目第三次的咆哮轰鸣,它将末端如巨锤般粗壮的双臂高高地举了起来。
看到同伴们仿佛是为其气势压倒似的后退了一下,我条件反射地叫道。
「既然头目变成了人型,那么就能按照最初的计划作战了! 由A队阻挡它,B队攻击,仇恨的控制是最优先事项!」
「知……知道了!」
A队领队哈夫纳答道,向队伍成员示意集合。同时我和亚丝娜、艾基尔等人包抄到头目左右,正面由重装部队迎战,侧面由轻装部队坐镇,众人各自高举起武器。
「――最后一根血槽,全力以赴收拾掉!!」
我的声音,
「「「噢!!」」」
得到了这一阵雄壮的雷声的回应。以此为信号,头目往前迈出了沉甸甸的右脚。
作为A队的主肉盾的西瓦塔和莉特恩迅速走上前,高高地举起左手的盾牌。两人以完全一致的动作摆出扬起右手、左手使劲往前顶去的动作后,盾闪耀着银光发出了宛如寺庙钟声般的嘹亮响声。那是只要提升了盾装备技能就能够使用的,名为《Threatful Roar》的嘲讽技。
虽然视头目类型不同,也会有这招不起效果的情况出现,但所幸Fuscus怒吼着提高了移动速度。西瓦塔他们果敢地等候着身型比在第二层与我们交战过的牛男之王《Asterios the Taurus-King》还要大上一圈的巨大石巨人到来。
「沃嘎啊啊!!」
Fuscus一声吼道,将右拳抬至足以擦到天花板的高度,然后轰然地朝着西瓦塔他们挥下。而两人正要以举起的盾,将它抵挡住。
虽说是肉盾但也必须时刻注意防具的耐久度,所以走位回避是防御的基本,可是两人似乎打算趁现状还有试探余地的时候,尝试下格挡防御可不可行。在我对两人的胆量怀着半分赞赏、半分担忧的心情守望着他们的视线前方,西瓦塔的烫斗盾*和莉特恩的圆盾与宛如巨岩的拳头激烈碰撞,散发出大量光芒和冲击波。
【译注:Heater Shield,13世纪在欧洲出现的一种盾牌,前缀是后来才加上去的,因外形酷似烫斗而得名。】
并排而立的两人到底还是不能在原地站稳,被推后了近两米,但姑且是没受到伤害抵御了下来。当然,光是普通攻击都已经会被顶开的话,带有特效的特殊攻击想必是防不下来的吧,但如果可以格挡就能让人更有底气了。结束攻击后一瞬间停止了动作的Fuscus的右臂,被哈夫纳用双手剑二连击技《Cataract》击中,第六根HP槽减少了约百分之三。
「……好了,我们也发起攻势!」
我向亚丝娜发出信号,一蹬地面。向如巨树一样耸立着的左脚腓部,击出了《Vertical Arc》二连击。技后硬直一结束,就大喊一声「Switch!」后退。顶替我跳出的亚丝娜,以跳舞般的预备动作使出了上下二连突刺《Diagonal Sting》。
在右脚那边,则有艾基尔和沃尔夫冈尽情地挥舞着双手武器,给予了头目确切的伤害。两脚同时遭到攻击的Fuscus把上身往后仰去并吼叫起来,我生怕着是否太得意忘形了而一瞬间打了个寒颤,但幸好石巨人并没有转变目标,继续向西瓦塔等人发起攻击。
在远处的墙边有涅兹哈架着圆月轮以备攻击弱点,阿尔戈则机敏地四处飞奔并在A队周围的地上摆好回复药剂。
「终于变得有点头目战样子了呢!」
身旁的亚丝娜边后退边轻声道,我也点点头回复她。
「是啊……但它总不会老实地就此束手就擒的,别大意哦!」
「当然!」
这么答着在嘴角处流露出些微笑容的亚丝娜脸上,在第一二层时的新手气息已经荡然无存。虽然在知识面上还有能够传授给她的东西,但我向她预告的《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或许会比想象的还要来得更早啊……这番预感袭来,让我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但当然,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有在离开我身边、加入到大公会的时候,她的才能方会完全展露。一切都是为了打通这个死亡游戏……就算是亚丝娜,也理应是为了回到现实世界而战的。
我用力握紧爱剑的剑柄,向这个目前的暂时搭档回以刹那的笑容。
「好了……下次稍微换个地方攻击,找出防御力薄弱的环节吧」
「不错哦。会不会是阿基里斯腱,或者小指之类的呢」
说出这句可靠的话后,栗色长发的细剑使凌厉地使银色的细剑弯曲起来。
正如我所预想的那样,头目的攻击从双拳单纯的殴打攻击,逐渐变化为双脚的连续踩踏、棘手的Debuff吼叫、以双眼为发生源的高热激光,最后进化到最终阶段的狂乱模式。
每当模式发生变化我们就会商讨要不要撤退到楼下,不过A队的六人,特别是西瓦塔和莉特恩虽然偶尔要轮换去POT,但还是坚守着肉盾的岗位。
最后一根HP槽终于染上了红色,六人聚成一团抵挡住将双臂挥舞得如龙卷般的石巨人的猛攻,同时西瓦塔向我叫唤道。
「桐人!!LA就给你了,华丽地解决它吧!!」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就不好吝啬王牌了。
「知道了!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啰!!」
回应了一声,我把黑精灵的名剑Sword of Eventide——译名《黄昏之剑》架在右肩上,全速地飞奔起来。
尽管未经强化,但这把剑上附带着AGI +7这一于第五层而言已是令人咋舌的魔法效果。我充分地活用被增幅过的敏捷度,以最大速度沿着外周部起来,顺势移行到弯曲的墙壁上继续疾驰。身体几乎倾侧成水平状态,穿过正专注于防御的A队斜向左上方,在无法再往上登的位置全力地一跃。
Fuscus的巨大脸庞迫近到面前。红色圆环状的双眼为对焦到飞翔起来的我身上,正一点点地收缩着。
「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为了冲破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的压力,也高声喊道。
「这样就……结束啦啊啊啊啊――――!!」
我把爱剑架在左腋下,发动了目前在攻略集团里也似乎只有我能够使用的四连击技,《Horizontal Square》。【鸣泣:LA狂魔的经典技能终于出现啦!水!平!方!阵!斩!】
长剑宛如直升机的旋翼一般高速回转,在Fuscus额头的红色纹章上刻下一根、两根、三根,以及第四根亮线。
纹章从它额头上剥离下来,化作光粒倏地消失了。
环状的双眼不规则地闪烁起来。
游走在全身上下的红色线条发出格外眩目的光芒。
酷似火焰的好几股闪光,自全部线条处升起――第五层头目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的巨体爆散了。
我边看着获得Last Attack·Bonus的提示信息边着陆到地板上,顺势一下子单膝跪倒在地。
与之前的头目相比显得格外盛大的消灭特效渐薄,消失后,一时之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在一片静寂之中,我突然察觉到地板的质感正在变化。如黑水晶般平滑的光泽感消去,变成了跟楼下相同的蓝黑色石块。我单膝跪地伸出左手,确认着粗糙的质感,突然整个地面都伴随着咣咣咣……的低音开始震动。
总不该,还会像第二层那样追加最后头目吧,我这么想着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去,发现天花板正中央正要出现新的物体。虽一瞬间咋了咋舌,但又发现那既不是手亦不是脚也不是脸,而是由石头组成的螺旋阶梯。
「…………结束了…………」
以嘶哑声这么呢喃道的,不知是西瓦塔还是哈夫纳。不管怎么说,以这一句话为契机――。
临时组建的联队成员们,一下子爆发出欢呼声。
尽管我也恨不得加入到其中,但足以使意识呼ー地逐渐远去的疲劳感突然袭来,我连忙把剑插在地上。正准备以其为支撑站起来时,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了眼前来。
「辛苦了,桐人君」
握住那只手,被其拉了一把后总算是站了起来。我和已经将剑收起、正微笑着的搭档轻轻击拳祝贺胜利。
听到后方发出格外巨大的欢呼声而转过身后,我看到了西瓦塔正将莉特恩高高地抱起。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全装铠甲的重量一般,他伸直了双臂撑住莉特恩一圈圈地旋转着。
【鸣泣:web版时我吐槽过这两人千万别死,后来查了下wiki发现动画里茅场的登出者名单上有西瓦塔】
「……照那样子,传闻明天就会传遍整个艾因葛朗特了吧……?」
我嘟囔了一句后,亚丝娜摇了摇头。
「在这里,可没有会传出不负责任的闲话的人哦。就连阿尔戈小姐,也应该不会拿两人的情报去卖的」
听到这话,不知何时已站在近处的阿尔戈回应了「算,算是吧!」这么一句。涅兹哈也加入进来一同大笑了一阵子,四人再次相互握手。
「真是了不起的领队风范啊,桐人先生。干脆,就这样把大家都挖走,开创一个新公会怎么样?」
听到涅兹哈面带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出这个可怕的提案,我连忙哆嗦着不住地摇头。
「别,别开玩笑啦。况且,你如果被邀请加入也会觉得头疼的吧」
「没那回事哦,如果是桐人先生的公会,Braves全员都会加入的」
「不不不不,要是真干出那种事来会被哈夫纳大喊着『你果然是打着这种小算盘吗』揍飞的」
我嘴快地低声予以全盘否定,同时看向现在还处于兴奋状态的哈夫纳和奥克坦等人。我之所以主动提出担当自己不习惯的联队领队一职,是为了回避DKB和ALS决定性的断交,绝不是为了播下新的火种。
不管怎么样,我们没有出现任何牺牲者就击倒了第五层头目,我想眼下总能避免落得不可收拾的局面了吧。然后就是将关键的道具…………。
当我用疲劳的大脑思考到那个问题的,那一刹那。
宛如脊髓被冰针所贯穿的恶寒袭来,我浑身猛地一颤。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由于满脑子都只想着头目的攻略,因而忘记了接下来真正重要的事情。
SAO的,基本的规则。
包括头目在内的怪物所掉落的道具,会直接出现在参加了战斗的玩家的道具栏里,而对此,其他玩家……甚至是队伍成员都不得而知。
换言之。
当众人的胜仗气氛告一段落,战后处理环节开始时,就是我询问这回作战的最终目的――也就是公会旗帜掉落到谁手上的时候了。
假如没有人举起手,那么我也没有手段去判别究竟是正式开服的第五层头目被设定为不会掉落旗帜,还是其实有人得到了旗帜将它隐藏了起来。
严密来说,让全员使菜单窗口可视化,逐一检查各人的所持物在系统上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道具栏的内容就等于玩家在SAO里最私人的情报,就算是如林德和牙王那般超群出众的公会领队,想必也是做不出强制检查成员的道具栏之类的行径的吧。
如果把持有道具按得到顺序排列,那么只看最上端就一清二楚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这个主意在脑海中浮现了一瞬间但当即就被我否决。分类的效果只覆盖到道具栏的主画面,拿文件夹构造来作比喻的话就是只会显示出根目录,而其里面的子文件夹并不如此,换句话说就是把旗帜转移到木箱和皮袋里的话它就不会显示出来了。到最后就不得不把全部的箱子和袋子的内容都检查一遍,如果把它放在箱里的袋里的箱里的袋里这种多层构造的最底处,那么即便花上大把时间也很可能查漏。
这个问题,我应该最早注意到并在作战开始前和众人就商量好的。例如说,为了防止私藏,在击倒头目后谁都不要调出窗口,依次仅查看道具栏的主画面,约定好采取这一流程的话,想必得到旗帜的人就不会动什么私藏的念头,立马自己主动申报的吧。
怎么办……事到如今才提出这个议题,获得大家的许可? 还是说,要赌在其他人会干脆利落地把旗帜物件化、让我的不安止步于杞人忧天这个可能性上吗?
「等等,怎么啦桐人君? 是肚子疼吗?」
亚丝娜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状,如此问候道。
――当我是小孩子吗!
放在平时的话我就会趁此吐槽一句,但现在到底还是没那个余力。我依次看了看亚丝娜、阿尔戈、涅兹哈,首先低声向这三人问道。
「那啥……公会旗帜,有掉落到你们手上吗?」
随之三人同时不住地左右摇头。看到亚丝娜以视线向我发问,我也立即摇了摇头答道。
「不,我这里也没有……」
「嗯哼。那么,就是在那边的某人手上吧」
就在说到这里时,亚丝娜和阿尔戈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担忧。两位女性皱起脸,「啊……是这样啊……」「糟了,俺也没想到……」如此轻声轻叹道,听到此涅兹哈也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但是圆月轮使立即就流露出微笑,小声而又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要紧的啦,大家毕竟是同结一心并肩作战过的同伴嘛。都会老实地申报的」
「……是啊,你说得对……」
我这么答道转过身,下定决心开始走了过去。
新出现的螺旋阶梯,在下楼阶梯的正面三米开外处落地。阶梯也和地板石属同样的素材,连接处连缝隙都没有留下,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这个地方一样。
我一走近,总算是把莉特恩放了下来的西瓦塔就转过身,会心地笑着招呼了一句「喂,干得好!」抬起右手。我也勉强地露出自然的笑容,爽快地跟他击掌。
听到这一声,其它成员也聚集了过来,我也就依次看着众人的脸开始说道。
「……首先要说的是辛苦各位了……还有,谢谢你们。多亏大家齐心协力,我们成功地击倒了头目。各种各样出乎意料的进展,侦察还一下子就演变成正式攻略,但毫无疑问,全员已至今为止最强的头目为对手,打了一场最漂亮的胜仗」
我在这里暂时合上了口后,A队领队哈夫纳把双手撑在腰上,说出了出人意料的话来。
「从我个人立场来说这种话虽然挺糟糕的……能够零牺牲者击倒那个满身机关的头目,也应该包含了我们是一支十二人的少数精锐部队这个因素在内吧。我觉得如果是满员联队四十八人的话,要不停避开地上的线条是没戏的」
在这时似乎从自己的话语中领会到了什么似的,他向ALS的斧枪使投以目光。
「啊……奥克先生,难道说,ALS计划让主力单独去讨伐头目,就是因为掌握到了攻略法吗?」
随即奥克坦水平地摆了摆抬起的双手,回答道。
「不不不,我想完全是偶然啊。以下也请你们当作非官方的私人发言了,我认为ALS的三支主力队伍应该是难以平安无事地攻略下来的。咱们公会是不会在能力构成等方面上对成员作指示的,没有老资格成员会去当不仅吃力,经验值效率却又差的纯肉盾的。能够选拔出莉特恩,肉盾问题才好不容易得到了改善……为此我真心期待着她能如bear,不,如熊一般活跃的表现」
「等一下啊奥克先生,把人家比作熊可不好听哦」
坠入爱河的少女莉特恩弄响遍体鳞伤的板甲抗议道后,奥克坦露出像是有点焦躁的笑容,西瓦塔和哈夫纳、艾基尔等人也笑出了声。
就在话题告一段落时,西瓦塔调出窗口,瞥了一眼后看向我。
「已经八点半了吗,这时间或许ALS快要赶上来了。桐人,你有想过要怎么从这里回去吗?」
原本还在思考其他事情的我眨了眨眼,然后慌忙答道。
「啊……有啊,嗯。毕竟从迷宫区下去说不定会跟ALS迎头撞上,所以我想从那段阶梯到达第六层主街区,再用那里的传送门返回卡尔路因。况且难得干掉了头目,果然大家都还是想比所有人更早看到第六层吧?」
「那当然! 我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啊!」
看到说出这相当逗趣的感想的哈夫纳那情绪高涨的模样,笑声差点就要再次蔓延开来,但我倏地抬起右手打断了它。
「正如西瓦塔刚才所说的,时间所剩无几了。虽然现在我也想赶紧登上第六层,但在那之前必须先解决一件重要的事情」
仿佛是从我的声音和表情中察知到了什么似的,全员一同恢复了严肃的神情。
我做了个手势让亚丝娜她们也移动到前方后,依次注视联队队伍的同伴们――哈夫纳、西瓦塔、莉特恩、奥克坦、艾基尔、沃尔夫冈、洛巴卡、奈让、亚丝娜、阿尔戈、涅兹哈的面容,说道。
「――这次作战的根本目的……希望手上有从Fuscus那里掉落出来的公会旗帜的人,能现在申报一句」
「哦哦,是这么回事来着啊。我都完全忘掉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艾基尔。他摸了一下光头,摊开双手以示自己没拿到。他的同伴们也或是耸肩或是轻轻摇头,ALS的两人和DKB的两人也回以同样的反应。当然,亚丝娜她们也还是闭口不言。
持续了约五秒的沉默,被一脸困惑的沃尔夫冈打破了。
「当然,桐人你也没拿到吧?」
「是啊……也没掉落到我手上」
「也就是说,正式开服的第五层头目,没有那个叫啥旗帜的玩意儿了呗?」
狼男吃惊地捋了捋长长的胡子后,整张脸上比他还要毛乎乎的洛巴卡则像是要大呼万岁似的高举双手。
「那不是无缘无故耍着人玩儿嘛!咱们费这么大劲到底算什 ……么啊…………」
那句话在途中减速,逐渐无声,想必是因为他也注意到了吧。与此同时,哈夫纳等人的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
在场的某个人,其实并没有申报掉落到手上的公会旗帜,并将它私藏在道具栏里的可能性。随着全员逐渐察觉到这一点,胜利后的高扬气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宛如激浪的苦恼中摇摆不定的我,注视着在头目战中相信了彼此确实团结一心的联队队伍的同伴们以怀着猜疑心的双眼相互瞟视的情形。
在这里,作出「第五层的头目身上没有掉落公会旗帜」的宣言并前往第六层,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那只不过是将问题延后……不,只不过是完全的放弃责任罢了。
要说为何,是因为我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找到目标了。关于得到了公会旗帜、并将它私藏起来的人是谁。
当然我并不是能够提供完美无缺的证据,不过只要措辞得当,多半是能当场逼问到底的吧。可当对方坚持佯装不知的时候,我也不可以做出强制性地检查其道具栏,或是以剑相逼这样的行径来。不能以理逼人,而是必须让对方主动地坦白才行。
到底要怎么做,引出一个怎样的结果呢。
一直以来,我都不曾打算去理解所谓的人心,只是一味地躲避他人。就连面对在现实世界里与我朝夕相处的家人,我都屡屡会在心里泛起「这个人其实在想些什么啊」「实际上这是个怎么样的人类呢」这样的疑问。那种《变得不理解他人是谁的感觉》将我的现实稀薄化,偶尔甚至会使我产生连自己也难以言喻的空虚感。
我从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开始不断沉溺于,或者说逃避到网络游戏里,这正是因为我认为使用人工的假想体(Avatar)来交流是相当自然的。作为3D模型的身体,与操作它的肉身的人类绝对性地分离开来的世界……在那里,我无需有“这个人其实是谁啊”这种烦恼。
所以,我才会无可救药地沉醉在世上首个VRMMORPG《Sword Art·Online》之中,报名参加封测,然后落得被囚禁在这个死亡游戏里的下场,想必这也可谓是必然的结果了吧。
但是,从登出按钮消失、假想体变化为玩家原原本本的肉身模样的那一天起,我就试图再一次躲避他人了。尽管用“因为抛弃了第一个友人克莱因”“因为差点就被第一个合作者柯贝尔杀害”等理由来牵强附会也不是不行――然而问题的本质,还是在于我那颗恐惧着他人的心。
在这个变成了第二个现实的世界里,我和在原本的世界里时一样,未曾对他人的内心抱有任何关心。玩家不过是玩家,在这个赌上性命的死亡游戏里,每个人依然不过是以架空的名字扮演着角色(进行Role Play)而已。我是通过这种思考方式,才勉强使最低限度的交流成立起来的。
这样的我,就算能靠大道理将公会旗帜的私藏者逼问到底,也不可能使对方心悦诚服……。
我缓缓地吐了口气,正准备低下头,而就在那时。
我感觉到视野的右端有一道尽管细小但又强烈的光芒,将双眼转向那边。
光源是笔直地注视着我的榛棕色双瞳。既没有倾诉,也没有催促,只是沉静地向我投以目光。
亚丝娜。
在死亡游戏开始后,毫无疑问与我共度了最长时间的细剑使,如今也还是个充满谜团的人。至今仍然跟我组成搭档的理由,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自认为能完全理解她在思考什么的次数,恐怕是屈指可数吧。
但不知为何我在和她相处时,那种往常的感觉……《其实这个人是谁啊》这种渺茫的疑问却一次都没有感受到过。亚丝娜总是在我身旁自然地动怒、发火,还有欢笑。
【译注:川原这个傻逼把ニュートラル(neutral,中立的;中性的)跟ナチュラル(natural,自然的)搞混了…换个字母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好吗!(妈蛋到文库本了还是没修正】
想必她是在这世界里没有扮演什么虚拟的自我吧。不管身体是不是数码假想体,自己就是自己。亚丝娜绝对并非因为是MMO游戏的初学者,而是因为抱有坚定的自我,待人接物时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加自然。
在第一层迷宫区和我初次相遇时,带着空洞无神的双眼、一味地重复着无谋的战斗的她,如今找到了战斗的目标,积累着知识和能力,成为了攻略集团的顶尖玩家。
难道,我也能像她那样有所转变吗。
我用视线回应了亚丝娜,再次看向集团的一角。
我从直立的姿势缓缓地弯下腰,深深地低头。
细小的嘈杂声在广阔的空间里回荡。我寻找着并非为演技的、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话语,向困惑着的玩家们诉说道。
「首先,我要在最开头向各位道歉。本来关于在打败头目后对公会旗帜的处理事项,是应该在事前就充分地商定好的。旗帜掉落了的话该怎么做,没掉落的话又该怎么确认是否真的没掉落等等,把那么重要的事情拖到现在,是我的过失。因为这一点,才害得大家像现在这样相互猜疑……」
在这时才总算挺起身,然后牢牢地注视着十一人的面容。
「……只不过,我并不希望看到ALS和DKB围绕旗帜彼此相争……希望两大公会从今往后也能齐心协力继续最前线的攻略,大家正因为都心怀着这个愿望,才会参加到这支联队队伍中来的。这一点,不论是在和头目战斗前还是胜利后的现在,都未曾改变……我如此坚信着」
我一时合上口,在心里向已亡的骑士呼唤道。
――蒂尔贝鲁,如果是你的话,在这时候会怎么做呢。
――我无法成为你的后继者。你所体现出的高洁,以及领导才能,我都不曾拥有。但是,你那不顾形势前去夺取LA奖励的拼劲,还有对原被你视为敌人的我留下『后面就拜托了』这句遗言的耿直,我绝不讨厌。
没错,在放弃之前,要把力所能及之事全部做完。就像在第一层头目房间里的蒂尔贝鲁那样。或者说,像在第二层头目房间里的Legend Braves的成员们那样。
我右脚后撤,与左脚并拢。挺起脊梁,将双手手指伸得笔直,贴在双脚两侧。
以直立不动的姿势,注视了某位玩家一会儿后,我弯下了腰。把头低至极限,注视着石地板发出话语。【译注:web版里的下跪在文库本被改成了站军姿(划掉)鞠躬致歉……】
「……能在系统上确认公会旗帜掉落到了谁手里的方法,已经没有了。所以恳请你,拜托了。我不会说把它交给我……希望它的处理方式,能委以在场全员的意志。为了攻略集团……为了在下层等待着的玩家们……最后,为了将来某个人,通关这个死亡游戏的那一天」
死一般的静寂,布满了大厅。
不知不觉间嘈杂声业已消失,咳嗽声、呼吸声、装备摩擦的声音,都不再听到。
这足以令人认为听觉输入信号是否中断了的完全的沉默――
被咔嚓一声的金属质脚步声打破了。
既不是重金属装备的沉闷声,也不是皮革装备的柔和声,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杂音鸣响着,脚步声以稳健的步伐靠近而来,在依旧下跪着的我跟前停住。从我的头顶上,传来了沉稳的声音。
「请抬起头来,桐人先生」
「…………」
我慢慢地仅将头抬起,看向联队队伍中最年长的男性……公会ALS的新兵发掘者奥克坦的脸。
握住他伸来的右手,挺起身。然后,这回轮到奥克坦从双手双脚伸得笔直的直立姿势,深深地弯下了腰。
「……桐人先生,还有各位,真的是万分抱歉。没有申报掉落出来的公会旗帜的人,是我」
这句谢罪与坦白的话语流出的瞬间,后方响起了含混不清的声音。
「奥克先生……为什么…………!?」
走出一步,掀起头盔的护面,以特效消失后的可爱声音继续道。
「你不是说过吗……攻略集团必须齐心协力,现在不是两个公会争持不下的时候。但是……为什么!」
双眼含泪的莉特恩闭上嘴后,奥克坦转过身,对公会成员再次低头。
「抱歉,莉特恩。我居然做出了这种辜负你的信赖的事情来」
随之他再次向我转来,打开窗口。用指尖轻触了好几次道具栏,将似乎果然是被藏到了多段文件夹最深处的道具物体化。
随着光粒子散去现身的,是比正装备在他背后的斧枪更长、全高估计达三米的长枪。但是,顶端上的尖锐物并非枪尖。安装于其上部的纯白三角旗(Banner)被宽松地缠卷在如镜般的银色旗柄上。
「哦哦…………」
不知是谁在后方不禁失声轻叹。
尽管我也是初次见识到,但也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件非同寻常的道具。枪尖、金属箍和柄上的精致装饰。三角旗优美的花边,带有光泽的布料的质感。而这一切所营造出的存在感本身,就跟在低层出现的一众道具划分出了一道界线。
双手高高捧着终成实体的公会旗帜,奥克坦用平静的声音向我发出了问题。
「桐人先生,你从最开始就看向了我一个人吧。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啊……好,好的」
我把视线从旗帜上移开,看着斧枪使的脸说道。
「那个……奥克坦先生,来这里之前,你是不是还是个相当重度的FPS玩家呢?」
听到我以问题回应他的问题,他一瞬间睁大双眼后点点头。
「是的……有一段时期玩那类游戏比玩MMO还要沉迷」
我也轻轻颔首,开始说明数分钟前从他的话语里感觉到的、有一丁点儿吸引了我的注意的部分。
「我也只到一知半解的程度就是了……FPS的团队战里,是有一个叫做CTF……Capture the Flag的模式的吧。那种由两支队伍相互争夺一支旗的玩法」
「是的……」
我并不理会后方的西瓦塔等人摆出一副“这家伙突然在说什么啊”的模样,继续说道。
「那个模式里,搬运旗帜的玩家在日本被称为《搬旗手》,但换作英文就是Flag Carrer或者Flag Bearer,或者简称为Bearer。奥克坦先生刚刚说过『真心期待着莉特恩能如bear,不,如熊一般活跃的表现』这么一句话。当时其实不是想说熊的英文,而是差点将Bearer这个叫法脱口而出了吧? 期待今后莉特恩小姐作为搬旗手的活跃表现……如果不是旗帜掉落到了自己手里,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发言的。我是这么想的」
我试着把心中的想法化作语言,尽管这番话到底还是不能称之为推理,听起来只像是牵强附会,但奥克坦还是纵向点了一、两次头,嘟哝道。
「是这样啊……。――果然,不习惯的事情还是不能做啊……」
把视线落到双手之中的优美旗杆上,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虽然我没有能说得出这种话的立场……但还是希望桐人先生、莉特恩,还有大家……能相信这一点就好。我绝不是从一开始就怀着将公会旗帜据为己有的想法,参加到这支联队里来的。最初,真的只是想设法防止两大公会的对立……只是期盼着这一点而已。可是……」
长着有品位的胡子的嘴角扭曲,双眼紧紧地闭上。嘶哑的声音,在石砌的大厅之中回响。
「……这面旗帜……正式名称《Flag of Valor》不仅掉落到了我手上,而且谁都没注意到,再者只要我想藏就能轻易把它私藏起来,察觉到这几点时我就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把公会旗帜用作为谈判材料,会不会就能把两大公会统一起来呢……」
哈夫纳听到这番话,稍稍弄响了铠甲。但他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咬住嘴唇。西瓦塔和莉特恩也都悄悄地相互瞥了一眼,但还是保持着沉默。
奥克坦睁开双眼,再次露出自嘲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但是,总不可能会有这种好事吧。公会旗帜从ALS一方拿出来的话,今天我在这里一事把旗帜据为己有一事就会被哈夫纳先生你们知道了。在那种状态下,正常的谈判根本不可能成立得了……。――我做了个荒唐的梦。我再次为我愚蠢的行为,向各位谢罪」
双手捧着旗帜,奥克坦再一次深深地低头。
牢牢地紧盯着他那模样的哈夫纳,咔嚓一声往前走出了一步,紧紧握住双拳喊道。
「――确实,你做了一件蠢事! 搞不好的话,甚至能害得两个公会发起战争啊! 不过……那个梦并不荒唐!!」
低着头的奥克坦肩头猛地一颤。再往前前进一步后,公会DKB的副领队略为降低了音量继续诉说道。
「在刚才的战斗中,我也稍微做了个梦啊。既然我和西瓦塔,你和莉特恩小姐,在初次的组队里都能这么有默契地战斗的话,那么彼此间一直怄气到底或许并没有意义……把两个公会的成员揉成一团,组建出理想的队伍说不定还更好。我不打算放弃那个梦想。虽然还不能说到了统一公会的份上……不过啊,总有一天或许能成真,我可不会放弃这个想法啊。所以……我,原谅你!!」
稍显唐突地发出宣言后,哈夫纳扫视了其它成员一遍。
「如果有人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奥克先生,必须要给他什么惩罚,就举起你的手!」
艾基尔听到这阵呼喝声,大大摊开双手苦笑道。
「喂喂哈夫先生,听到你这种说法哪还会有人举手的啊」
老大哥军团嗯嗯地点头,亚丝娜和阿尔戈、涅兹哈也微微地露出笑容。
一直低着头的奥克坦,后背剧烈地颤抖起来。
「…………非常感谢,谢谢你们」
这声音尽管嘶哑、发颤,但通过石砌大厅的地面和墙壁多次回响,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