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2.01. 归零的倒计时
艾德里安感到焦躁,从上午开始就感到一股莫名的胸闷,趁着洛娜不注意,他稍稍将领结松开一些,但杯水车薪,那股压抑感仍在。
他的背后有枚硬币在反复地弹起、落下,呈抛物线在星空的两手之间反复穿梭。
这是自习课,虽然有不少学生在下面窃窃私语,不过总体还算安静。
恩,这个叫星空的家伙正在忘我地给他自己表演这种名为‘悬浮’的魔术,这是星空唯一掌握的魔术,而且也只是浮起硬币的程度,但他就是乐此不疲的玩着。
——【“这家伙,这样随意地使用魔法,不要说会被其他参加圣杯战争的master剿灭,光光是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都有可能随时抹杀他!”艾德里安在心里想着。】——
没有一点自觉么……
艾德里安皱了皱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停下手中的笔,不觉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了眼睛,将精神集中起来,从身体中析出极少的一点地魔力,将其汇成股状,敲击在星空把玩的那枚硬币上。
太过简单的魔术,不光不需要咒文,甚至根本感觉不到身体内的魔力的减少,那枚硬币的轨迹极其微妙地变了下,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等一等,我还没决定今天午饭去食堂还是去便利店……”星空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扑上窗口仿佛是想要追上那枚硬币。
这只是个单纯地用硬币的正反面来决定午餐吃什么的游戏吗?!!!!!!
艾德里安感到一阵昏眩,右手无力地拍在额头上,他惊讶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魔术师啊!!!
惊讶归惊讶,趴在窗口的星空好像要摔倒楼下去了……
艾德里安起身,一把抓住了星空,把他拽回到座位上,
“你摔下去怎么办……难道像浮硬币那样把你浮起来抛来抛去吗?!”
艾德里安不由得大声了,但是马上捂住了嘴。
糟了……说漏嘴了。
“艾德里安,作为一个绅士,在公共场合,可不能随意地大声说话哦。”洛娜贤淑地凑近艾德里安的耳畔,细语。
“抱……抱歉……”艾德里安回顾了下周围,发现了场面的尴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默默坐回位置。
“?”不明事理的星空歪了歪头,表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为妻子的我,有义务监督自己的丈夫。恩,对,他有的时候确实有些不乖,但是这样也挺可爱的……”身边传来了同桌洛娜向边上的女同学掩嘴说笑的声音,当然,只是洛娜在说笑而已,边上的女同学听得一惊一乍的。
“洛……洛娜……别……”艾德里安急忙想要制止洛娜地发言,却反而被洛娜压制了。
“你不懂哟,身为妻子,不为丈夫的失态暖场的话,可是会被其他人的太太笑话的哦。”
嘴角抽搐,艾德里安已经和宁静的生活脱节好久了。
洛娜对着艾德里安轻轻笑笑,虽然嘴上那么说着,但是洛娜已经停了话茬,她拉了拉自己多了些褶皱的袖子,继续做着自己刚才的事。
她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瓷制的茶杯与碟子,银质的餐具被平缓地叠放在一边,洛娜悠然地提起放置在一边地茶壶,娴熟地往茶杯里沏着红茶。
见怪不怪,这已经是这个班级的每日固定节目,洛娜旁若无人地从便当盒里取出做好的提拉米苏,为艾德里安摆上。
[--分页--]
“请用,这是今天的下午茶。”
仿佛旁边围绕着的只是一大群木头般,洛娜的微笑只是保持着平时一贯的优雅。
“洛娜……旁边的人都……”虽然已经是每日一次的惯例了,但是艾德里安仍然感到不好意思,他想尝试着制止,虽然一定是徒劳。
“不管您想不想,一名有教养的贵族是必须要喝下午茶的。”洛娜的笑容无懈可击。
“啊……”洛娜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提拉米苏,张嘴发出声音,意在喂艾德里安吃……
“我自己来……”艾德里安再次完败,只能屈服。
正要张口,教室的门却被忽然打开,老师突然出现在那里。
“噗……”艾德里安差点喷了出来。
一时找不到言语的他,只得梗塞在那里。
然而老师却只是木讷在那里,完全没有对教室里之前还嗡嗡作响的环境有任何反应。
眼眶深陷,行动迟缓,完全没有了生气的样子。
如干裂的皮革一样粗糙地张口,终于吐出声音,
“今天……我为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
教室里理所当然地响起诸如‘又是新同学?’一类的议论声,但这并不重要。
艾德里安下意识地感到有些不对,朦胧的违和萦绕在空气中,他凝视着老师,不说话。
“阿拉,大家好!青少年要多补充钙质啊!!!★”这样喧嚣着,少女从教室外跑了进来。
杏子状的灵动的瞳,发色是如用炼乳洗过般饱和的白,两侧特意留长的发缕如风铃般被风带起,悠扬地浮在空气中。
少女如一阵飓风,没有任何出场的前奏,甚至连让人有怀疑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转校生的功夫也不给,这剧烈而至的飓风将班级的一点点矜持的安静打了个稀巴烂,让人们仿佛置身梦里。
“我的名字是维多利亚·冯·爱因兹贝伦,请多指教!”少女挥舞着过长的袖子,过于有活力地上下蹦跳着打着节拍。
“哇哦!是个美女。”
“爱因兹贝伦同学请和我交往!”
不出所料,后面的那帮光棍节死忠粉又开始吵闹。
“维多利亚今年16岁,兴趣是画画、画画和画蛤蟆!”维多利亚直接无视了那帮男生,脸上那自顾自的快乐一点而也没敛,然后哼唱着乱七八糟的歌走进了教室中央。
“艾德里安,新来的转校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啊,希望能和她成为朋友。”星空的视线完全被那女孩占去,边说着,边用手指磨了磨鼻梁,来给自己打气。
“那个女孩子……好像在哪里看过。”艾德里安的反应很淡漠,他在认真地思考,但记忆却好像一个被锁死的迷宫,虽然有些映像,却不知从何整理头绪。
“艾德里安~用茶的时候可不能东张西望……”洛娜仍笑着,但语气中掺杂了些明晃晃的不开心。
然而,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维多利亚惦着脚来到了这附近,艾德里安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艾德里安对她并未有什么好感,却因为无缘无故也不能进行驱赶。
只是,今天的老师过于奇怪了,仿佛是更年期提前了,不,简直就是患了老年痴呆症。
“是魔术,魔术啦~”维多利亚凑在耳畔,喃喃。
恩,是吗。如果是魔术的话,这一切就可以解释……
“唉?!”艾德里安一惊,此时才发现维多利亚凑在自己耳畔,脸色骤然发黑,差点从挑衅的座位上掉下去。
[--分页--]
“嘿嘿~”维多利亚纯真地笑着,“你好啊,潘德拉贡同学。”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艾德里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精神开始集中,对方的行为在魔术师之间可以被理解为挑衅,艾德里安已经开始在检索着周围有没有被布了结界。
“末【语气词】~艾德里安,被别人问好要好好回话才行!不然就太失礼了!”洛娜起身,在狭窄的空间里尽可能地行了一个提裙礼,然后说道,“向您问好,爱因兹贝伦小姐。请原谅我丈夫刚才的失礼,其实他是想说‘您好’。”
“……虽然没有魔术结界……但是,你对老师做了什么?!”艾德里安压低了声音,但语言仍保持着深深的棱角。
“哇啊啊,好可爱~”维多利亚忽然抱住了洛娜,不顾旁人惊诧的眼光,满足地噌啊噌的。
艾德里安被无视了。
“唉~”洛娜回应不过来,呆在那里。
“真是热情呢~艾德里安,这个女孩子一定是很好相处的人呢。”星空露出欣慰地笑容,一脸‘是个好孩子真是太好了’的傻爸爸的表情。
“是比一个天天坐在后面玩硬币的家伙好相处。”艾德里安完全疲软了,叹了口气。
“对了,那边的同学,恩,说的就是你。”维多利亚忽然放开了洛娜,转向星空,坏笑着。
“请你吃棒棒糖哟~”坏笑变成傻笑,少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棒棒糖,递了过去。
【这话题的跳跃度……by:艾德里安】
“你……竟然给我棒棒糖?!”忽然,星空的声音变的狰狞,音调也高了几分。
“恩!”维多利亚点头。
“你竟然给我棒棒糖!!!!!!”星空的表情已经完全不像平常那样了。
“这是棒棒糖……这是棒棒糖……我活了那么大……第一次有女孩子送我棒棒糖……”星空老泪纵横,竟伏在桌子上,嘤嘤地抽泣。
【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吧!……by:艾德里安】
“太好了……”洛娜用手帕抹着眼角盈眶而出的泪花。
“连洛娜也……”
“快点呀,艾德里安,绅士在应该哭的场合不落泪是不礼貌的!”洛娜将手帕递给艾德里安,开始了管教模式……
在这温情的场面下,星空唏嘘干了泪花,然后,含情脉脉地,咬上了那个棒棒糖。
“咔蹦”这是牙齿差点被崩落的声音,只看星空咬的哪里是什么棒棒糖,而是刚才那只调到窗外的硬币,仅仅是包了层彩纸然后赛了点餐巾纸而已!
“呵哈哈哈哈哈~”维多利亚捧着肚子大笑,然后一屁股坐在星空的大腿上,抱住了他蹭着,“你好可爱,我好喜欢你!”
【我的世界观啊……by:艾德里安】
“唉?唉?!唉唉唉唉!!!!!!”星空的整张脸烧红成了柿子,然后以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撞出了教室的门,飞快地逃窜向地平线的彼方。
“那么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吧。”趁着所有人的目光被星空吸引,艾德里安站起,背过身说话,语气的冷漠中带着不言而喻的敌意。
“恩?啊~因为他在办公室里睡得天昏地暗,然后被我叫起来喽~”少女笑着,用指尖轻轻地戳着艾德里安的鼻子。
“所以说……只是犯困而已吗?!!”艾德里安猛地回头,发现老师竟然站着打起了呼噜。
“那你刚才凑过来说的话……”
“谁知道呢~”少女拍着手,笑容依然无懈可击。
[--分页--]
放学后变成了四人一起回家的情况。
即使四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如应付般的场面话在耳旁响个不停,即使如此,四人还是同路回家。
漫长的街道连上山岗,追逐着被放飞的气球的孩子从面前跑过。
俄罗斯的冬天积着雪,那个孩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雾霭中。
艾德里安不禁祈祷,如果圣杯战争永远没来——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它永远不到来。对,就像现在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拖下去,只要没有人召唤出Servant,那么这个沙漏将永远不会有终结——那该多好。
——【“我是怎么了”】——
艾德里安质问着自己,时间早已消磨了斗志,沉浸在安于现状之中的自己,来到这里后就从来没有过改变,他当然知道召唤servant的魔术阵的绘制方法,所以,其实他在获得令咒后,随时都可以将servant呼唤出来。
然而,他没有。
他在留恋着微妙的平衡。
“拜拜,我在这个转角告辞了哟!”跑在最前面的维多利亚拉扯着宽袖向这边挥手,终于将艾德里安的思绪打断,她收了收长袍外面的外套,将自己埋进鹅绒的温暖之中。
“再见!”星空也有精神地回应。
“请您走好,欢迎下次到潘德拉贡邸拜访。”洛娜微鞠躬,然后催促艾德里安,“艾德里安,合格的绅士……”
“哦,走好。”艾德里安并没有什么精神,他打断了洛娜的话,然后插上一句漠然地道别。
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生物,扭断因果后拼接在一起只会令悲剧与悲剧共鸣。
至少现在,艾德里安是如此认为的。
三人拐入另一个拐角,已经完全没有话题的三人维持着可怕的沉默,虽然是并行着的,但是,其实星空知道,自己离身边的两人到底有多么遥远。
这份沉默维持了数个路口。
“你或许走过头了,按照平时的惯例的话。”艾德里安向来不爱搭理星空,如今主动出言,都已是难得。
“呵呵,我家确实是在上个路口。”星空对这份简单的关心保持感谢,在艾德里安——这个波长不和的前桌面前,自己唯一自然的表情就只剩下傻笑,否则,就会被他那含着悲怆的眼睛所刺伤,他继续说道,“但今天我会去孤儿院帮义工。”
“星空阁下真是有爱心的人呢。为什么想到要这么做呢?”洛娜抓住了这个机会,想要帮艾德里安打破这个沉默,不让气氛冷场是妻子的义务!
艾德里安将视线瞥过来,表示他也感兴趣。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啦。”星空憨厚地傻笑,“只因为我是个孤儿,总会做些,‘如果当时孤儿院没有收留我……我会怎么样’的假设。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种自我意识过剩,将心比心觉得要这么做而已。当然,我现在的养父养母对我很好。”
“所以,你的名字只是随意寻找的名词罢了。是这样吗?”艾德里安问。
星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潘德拉贡同学是外国人吧……所以才不知道呢。在艾拉乌斯季市有一块名为‘星见之丘’的地方,在那里,总是能看到漫天的星空。小时候我最喜欢去那里,于是他们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星见之丘……”艾德里安念叨着这个名字,他自然不知道这块地反,他休息时去的最多的还是步行道公园的那座瞭望塔。
他内心深处却是这样想的,
——【是么,当我在面对随时会来的死亡时,世界上还有一群将梦想寄托给星星的孩子啊。】——
[--分页--]
这种发言也就到此为止了,那孤儿院的轮廓已经在视野内,
素裹的十一月很寒冷,即使空气里伴着腥咸也恐怕因为冻结而无异于常日吧。
“那么,我先走了。”星空呼出一口热气没有戴手套的他来回搓着手,没有看路以至于差点撞上树上垂挂下的冰晶。
“我也一起,有点在意这样的冬天,小孩子们过得好不好,毕竟俄罗斯的冬天也很长。”只是说着,艾德里安并未征求星空的意见,携了洛娜,径直走了进去。
“私自打扰,真是抱歉。”尚未进门,洛娜先对着空空的庭院那平整的雪地道歉。
星空尽量浅浅地留下脚印,似乎不想破坏这些乳白色的堆积物。
这些冰晶,互相掠夺温度,到后来全部忘记了自己本来的颜色。
庭院里,仅有星空的一串足印。
昨夜亦是大雪,这应该也正常吧。
但是,现在已经是黄昏了啊……
有股不详感,刹那间有股冰凉感窜上背脊。
星空进了门去,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是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呼吸声、心跳声,这些东西都被浑浊的空气所遮掩了,
死寂,对,只有死寂。
“洛娜,你留在这里。”不由分说地,艾德里安从洛娜的挽手中挣脱,是不可置疑的语气。
“明白了。”作为妻子,【虽然只是娃娃亲的未婚妻】洛娜一直都很尊重丈夫的决定。
这里并没有魔术结界,但是仍不能大意。
艾德里安向房子靠近着,警惕地留意四周,但别说是人了,就连个疑似使魔的东西都没看到。
终于,迎着那污秽而沉重的空气的源头,艾德里安进入了室内。
然而,除了死睁眼睛地蜷缩在地上发抖的星空外,这里一片黑暗
艾德里安的视觉自然而然地将那些景象隐掉了,只留下黑暗。
他知道那片黑暗里有什么。
血、尸骨、肉末般的痛苦与绝望。
而且应该是成片成片的。
这种景象艾德里安已经看不到了,
因为身体怕自己受到伤害,即使自欺欺人,
也将那些变成了视觉的盲点。
身体不承认那样的景象,
猩红的、残忍的、扭曲的。
那种景象是怎么回事呀,
不该存在的,不被允许存在的。
身体看不见却仍痉挛。
是啊,明明没有痛苦了,
身体却不住地颤抖,
恐惧也自说自话地漫上心头。
瘫爬着再一次从那里逃离。
视线的最后,却留下了烙印。
他看到了一个以血绘成的魔术阵,
那是召唤英灵后留下的痕迹……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master,
但,第一个servant,终究是降临了。
那个无聊的沙漏终于被恶作剧般地打破。
倒计时的沙子,
如垃圾般,
洒了一地。
Episode.2.01. 归零的倒计时 ·END
下一章节
Fate/Planetes wreckage Episode.2.02.舞蹈的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