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气里有种味道。
在清醒前的片段式思考当中,我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流入鼻腔里的空气,带有大量的情报。里头包括了甘甜的花香、清新的草香,大树那种让人一扫胸口郁闷的痛快气味,最后还有让人感到口渴的清泉气味。
将意识往听觉集中之后,马上就能感受声音洪流袭来。除了无数重叠在一起的树叶摩擦声、小鸟开朗的鸣叫声,还有细微的小虫振翅声与远方小河传来的潺潺水声。
自己到底在哪里呢?可以确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自己的房间。平常醒过来时,除了会闻到从干燥床单上传来的太阳气味之外,还能听见转为除湿模式的空调运转声,以及从稍远处川越支线所传来的汽车跑动声,但现在这些味道与声响全都消失了。而且——从刚才开始就不规则轻抚眼睑的绿光,绝不可能来自忘了关上的台灯。按照推测,这应该是从树叶间隙透下来的光芒才对。
我屏除想继续沉浸在睡眠中的欲望之后,勉力张开了双眼。
无数光线随即奔进眼帘,让我忍不住眨了好几下眼。我举起右手擦掉渗出来的眼泪,这才慢慢撑起身子。
「……这里是哪里……?」
我不由得咕哝道。
首先看见的,是一团淡绿色的草丛。此外还有随处可见的白色与黄色小花,以及花丛间某种身上带着光泽的水蓝色蝴蝶。如绒毯般的草地在短短五公尺前便倏然中止,之后便是一片深邃的森林,林中满是树龄不知有几十年的参天巨木。
定睛往树干之间微暗处看去,只能发现在光线所及范围里尽是林立的树木。凹凸不平的树皮与地面,全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金绿色光辉。
我把视线向右移并且将身体转了一圈,放眼所见就只有古木的树干而已。换言之,我似乎是躺在森林中的一小块空旷圆形草地上。最后我又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终于从往四面八方伸展的树梢缝隙间,看见了飘浮着碎云的蓝天。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再度低声咕哝。不过当然没有声音能回答我。
即使翻遍了脑里的所有记忆,我还是想不出自己究竟何时跑到这种地方来睡午觉。难道是梦游症?还是失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于是我急忙赶走闪过脑海的几个恐怖单字。
我是——我的名字是桐谷和人。年纪十七岁又八个月。住在埼玉县川越市,家里有母亲与一个妹妹。
对于能够迅速想起自己的相关数据而稍微感到放心后,我便试着探索更多的记忆。
我目前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但明年上学期就能修满毕业学分,所以准备秋天就继续升学。对了,我好像和某个人讨论过升学的事情。六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一,当时还下着雨。放学后我便到了爱基尔位于御徒町的咖啡厅「Dicey Cafe」,然后在那里和友人朝田诗乃讨论有关于Gun Gale Online的事情。
之后亚丝娜——结城明日奈也来到咖啡厅,我们三个人在店内聊了一阵子才离开。
「亚丝娜……」
我静静念出这个女性的名字,她不但是我的恋人,同时也是我能够完全相信的拍档。我回想着记忆当中亚丝娜鲜明的模样,同时重复打量了好几次周遭环境,但这块小草地周围自然不用说,就连深邃的森林里头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我努力对抗着袭上心头的恐惧感,并且重新回到探索记忆的工作上。
和亚丝娜离开店里之后,我们就与诗乃告别而搭上了电车。搭乘地铁银座线来到涩谷,然后转乘东横线往亚丝娜家所在的世田谷区前进。
走出车站时,雨已经停了。我们一起走在人行道上,然后谈到了升学的问题。我对她表明想去美国念大学的意愿,接着提出希望她也能跟我一起去的无理要求﹔她对我露出平常那种宛如温和日照般的微笑,然后——
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亚丝娜她回答了什么,我们怎么分开,我怎么回到车站,而我又是几点到家几点上床睡觉的呢?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依旧找不出这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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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感到有些愕然,但我还是拼命试着回想这些事情。
但是,脑袋里浮现的就只有亚丝娜脸上笑容如水滴渗透般逐渐消失的景象,接下来的记忆已经不知道被我收到什么地方去了。我闭眼皱眉,死命地挖掘那片沉重的灰色回忆。
不断闪烁的红光。
足以令人疯狂的呼吸困难。
只有这两个印象,彷佛泡沫般浮现。我忍不住用力吸了口清静的空气。而刚才一直被我忽略的强烈口渴感也在这时候重新出现。
不会错,我昨晚还在世田谷区的宫坂。那么,为什么现在会自己一个人睡在这种不知名的森林里头呢?
等等,真的是昨天吗?轻抚过肌肤的冰凉微风让人觉得相当舒适。这片森林里,感觉不到任何六月末的闷热。这下子才真的有一股颤栗感闪过我的背后。
「昨天的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是在惊涛骇浪当中紧紧抓住的救生圈一般;但这些记忆真的存在吗?我真是原本的那个我吗……?
我不断摸着自己的脸并拉了拉头发,然后又仔细瞧着放下来的双手。正如记忆所显示,我右手拇指底部有一颗小痣,而且小时候曾因为受伤而在左手中指指背留下伤痕。发现这些记号之后,我才稍微放下心来。
到了这时,我才终于发现自己穿着相当奇妙的服装。
这不是我平常拿来充当睡衣的T恤,也不是学校的制服,更不是家里的衣服。甚至可以说,它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市面上贩卖的成衣。
上半身是由粗木棉或者麻布所制成的淡蓝色半袖衬衫。布料的织线相当不规则,质感也相当粗糙,袖口缝线似乎也不是出自裁缝机而是用手所缝制。衣服上没有领子,胸前切成V字型的开口则绑着茶色绳子。用指尖抓起绳子之后,能确定它不是由纤维所?成,而是一条切得相当细的皮绳。
裤子与土半身是相同的材质,至于颜色则是天然的乳白色。裤子上面没有任何口袋,此外绕在腰间的皮带也不是由金属带扣,而是由细长的木制钮扣所。鞋子也同样由皮革缝制而成,单张厚皮革的鞋底上还打了好几颗防滑用的鞋钉。
真要说起来,自己根本没见过这样的服装与鞋子——至少在现实世界如此。
「……什么嘛。」
我放松了肩膀的力道,轻轻叹了口气并这么嘟囔。
这套服装相当古怪,却也相当眼熟。这是中世纪欧洲风格,换句话说就是奇幻风格的束腰外衣、木棉裤再加上皮鞋。所以这里根本不是现实而是奇幻世界,也就是我相当熟悉的假想世界。
「搞什么啊……」
我再度发出声音,然后重新考虑了起来。
也就是说,我在潜行时睡着了吗?不过,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在什么时候潜行,或者潜行到什么游戏里的相关记忆呢?
总之先注销就能够知道了,这么想的我随即挥动着右手。
由于等了几秒还是没有窗口出现,于是我这次改为挥动左手。但结果还是一样。
我听着无数的树叶摩擦声与小鸟鸣叫声,拼命地想摆脱再度从腰部涌上来的不协调感。
这里应该是假想世界没错。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不是我所熟悉的阿尔普海姆。而且甚至不是由AmuSphere生成的The Seed规格VR世界。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我刚刚才确认过手上跟真实世界一样有痣和伤痕。而我所知道的VR游戏里,没有一款能做到如此精密的重现。
「指令……注销。」
我带着些微希望喊道,但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好盘坐在地上,再度看着自己的手。
上头可以清楚见到在指腹那画着漩涡的指纹、刻画在关节上的皱纹、稀疏的细毛,以及不断渗出的冷汗。
我用上衣将汗水擦掉,顺便再次仔细地确认布料。那确实是用粗糙棉线与原始方法所织成的布。我甚至能够看见竖立在上面的极细纤维。
如果这里是假想世界,那么生成这个世界的机械一定拥有相当惊人的性能。我把视线放在前方的树林上,接着用右手迅速把旁边的一根草扯成好几段并拿到眼前来。
如果是The Seed规格VR世界所使用的「Detail Focusing」技术,那么它将会无法追上我急遽的动作,在处理杂草的细部质感时将会产生些微时间差。但眼前的杂草除了细微的叶脉和不规则的切口之外,甚至连从切口滴下来的水滴都在我凝视的瞬间极为精细地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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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这台机器能够在以公厘为单位的情形下即时生成放眼所及的所有物体。单以容量来说,光是这根草就足足有数十MB了吧。但现行机器真的能做到这种事情吗?
我强行压抑内心不想继续探求的声音,拨开脚边的草并且用右手代替铲子挖起一堆土。
潮湿的黑色土壤出乎意料地柔软,而我也马上就看见土里纠结在一起的草根。我从那堆网状物的缝隙里找出不停蠕动的物体,然后用指尖将其抓了出来。
那是一条三公分左右的小蚯蚓。这只被从安稳住所拖出来,目前只是拼命蠕动着的生物,身体竟是有着光泽的绿色。当我思考是不是新品种时,这家伙马上就抬起像头部的前端发出啾啾的细微鸣叫声。感到晕眩的我将那小东西放回去,然后把挖起来的土盖在它身上。我看了一下右手,发现手掌上确实沾着黑土,指甲里甚至也有细微的土粒跑了进去。
发呆了好几十秒后,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做出了足以说明眼前状况的三种假设。
第一种可能性,这里是完全潜行技术发展到极致之后的假想世界。因为一个人在森林里头醒过来的状况,可以说是奇幻风RPG最常见的开始场景。
但是,目前我记忆里的任何超级计算机都无法生成这种极度细微的3D对象群。这也就表示,在我丧失记忆的这段时间里,现实世界已经过了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了。
第二种可能性,这里根本是现实世界。也就是说我碰上了某种犯罪行为、违法实验,又或者是极端过分的恶作糓,因而被换上这身衣服然后丢到地球上某座——从气候来看像北海道,也可能是南半球——森林里了。但是,日本没有刚才那种会啾啾叫而且是金属绿的蚯蚓,印象中世界上也没有任何国家曾出现过这种动物。
最后一种可能性,这里是真正的异次元、异世界,甚至有可能是死后的世界。这是常在漫画或小说、动画里发生的情节。若按照这种经常会出现的情节发展下去,我之后可能会帮助被怪物袭击的少女或者接受村长的请求,以救世主的身分对抗魔王。只不过,我现在腰间连一把「铜剑」都没有啊。
我忽然有一股想要捧腹大笑的冲动,好不容易忍下来之后,我便无条件地排除了第三种可能性。要是分不清现实与非现实的界线,我大概马上就会发疯。
也就是说这里是假想世界,或者是现实世界啰。
如果是前者,就算是再怎么写实的世界,应该也不难判定其真伪。只要爬到附近的大树顶端,然后从头部往下坠落就能知道了。如果这样就会注销,或者在某个寺院还是存盘地点复活,那就是在假想世界当中了。
但是,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这个实验将会招致最惨的结果。很久以前,我曾经看过这样的悬疑小说——某个犯罪组织为了拍摄逼直的死亡游戏影像而掳走了十几个人,并且把他们丢在荒野里让他们自相残杀。虽然我不认为现实世界真的会发生这种事情,但话又说回来了,SAO事件也同样荒诞无比。如果这是以现实世界做为舞台的游戏,一开始就自杀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就这方面来说,那个时候还好多了呢……」
我在下意识当中如此说道。至少茅场晶彦在游戏开始时对我们做了各种详尽的说明,说起来也算是尽了最低限度的义务了。
抬头看了一下树梢上方的天空后,我再度开口说道:
「喂,GM啊!有听见的话就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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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论我如何等待,就是没有巨大的脸或者是披着斗篷的人影在我旁边出现。忽然想起某种可能性的我再次仔细调查周围的草丛,然后又摸遍了衣服的各个角落,不过还是找不到任何像是说明书的东西。
看来,把我丢到这个地方的人是不打算响应任何求救讯号了——如果眼前的状况真的不是出于某种偶发性事故。
我听着鸟儿们轻快的鸣叫声,同时拼命思考今后的行动方针。
如果这是现实世界里的事故,那么鲁莽地随便走动并不是聪明的选择。因为前来救援的人手可能正往这里接近也说不定。
但是,到底是发生什么样的事故,才能造成这种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的状况呢。
如果硬要想,可能就是在旅行或是移动地脸的行程当中,交通工具飞机或是车子发生故障,然后我掉到这座森林里昏了过去,并且因为受到冲击而丧失记忆吧。不过若真是这样,却又无法说明这身奇妙的服装是怎么回事,而且我身上可以说连个擦伤也看不见。
也有可能是在假想世界潜行中发生了事故。像是线路发生了某种故障,让我不小心登入了原本不该来的世界。但如果是这种情形,也没办法解释为何会出现如此精细的各种对象。
所以说,这应该是经过某人特别设计所造成的。如果是这样,除非我采取行动,否则状况大概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论如何……」
还是得先想个办法,分辨出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VR世界。
一定有什么办法才对。「接近完美的假想世界会让人无法分辨与现实有何不同」,虽然时常能听见这样的广告词,但我实在不认为VR世界能够以百分之百的精密度来重现真实世界的森罗万象。
我坐在短短的草地上,又想了将近五分钟左右,依旧想不出目前能够实行的点子。如果有显微镜,就能够调查地面上是否有微生物存在;如果有飞机,就可以试试看能否飞到世界的尽头。但很可惜的是,我目前就只有自己的四肢,最多不过就是挖挖土而已。
这种时候,亚丝娜一定能用我想不到的办法来辨别这个世界的真面目。一想到这里,我便短短地叹了口气。如果是她,应该不会像我这样犹豫不决地坐着,早就已经有所行动了吧。
再度袭上心头的恐惧感,让我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光是无法和亚丝娜取得连络,便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除了对这样的自已感到有些惊讶之外,心里却有一部分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这两年中,我做出的所有决定几乎都曾经和她讨论过。现在没了亚丝娜的思考回路,我的脑子就像有一半核心失去作用的CPU一样。
在我的主观中,自己明明昨天还在爱基尔的店里和她愉快地聊了好几个小时呢。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讲什么RATH或是STL的事情,应该要讨论如何分辨现实世界与超精密的假想世界才对啊——
「啊……」
这时我忍不住站了起来。周围的声音也瞬间离我远去。
我到底是怎么搞的?刚才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呢?
其实我应该知道,有一种性能远超过既存的完全潜行机器,能够生成可谓超现实VR世界的科技啊。这么说来,这个世界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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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l translator里面……?这里就是Underworld吗……?」
虽然没有人能够响应我的呢喃,但完全不在意这一点的我,只是茫然地看着周围环境。
看起来就跟真货没两样的天古木森林。摇晃的草丛。飞舞的蝴蝶。
「这就是……写入我摇光里头的人工梦境吗……」
在新兴企业「RATH」打工的第一天,研究员兼操纵者比嘉健先生就向我说明……或许应该说是向我炫耀了STL大致上的构造,以及它生成的世界究竟有多么真实。
虽然我在之后的测试潜行里,彻底了解到他所说的话一点都不夸张但那时我所见到的也不过只是一个房问罢了。放在房间里头的桌椅、小东西等确实跟真的没有两样,但那个空间的大小,实在很难将其称为「世界」。
不过,现在包围着我的广大森林,换算成现实世界里的面积应该也有好几平方公里。不对,如果在树林彼端所浮现的确实是山脉棱线,那么这个空间至少也有几十、几百平方公里那么宽广才对。
如果要用既存技术制作相同的空间,档案可能会大到就算清空所有网络硬盘也无法收纳吧。而这正是没有全新技术……比如说STL的「mnemonic visual」就无法实现的景象,但我实在没想到它竟然会如此惊人。
我推测这里就是STL所创造出来的假想世界「Underworld」,如果这个想法正确,那么就几乎不可能由内部采取行动来确认其真伪了。
因为存在的所有对象……不,应该说所有的一切,在我意识中都跟真实世界没有两样。无论我拔掉多少根周围的杂草,意识摇光都会获得与我在现实世界里这么做时完全相同的情报,所以理论上来说,我绝对无法判断出它们是不是假想的存在。
看来,STL实用化的时候,里头一定得准备能让人了解这里是假想世界的标志才行了……我脑中这么想着,站起身来。
虽然还没办法完全确定,不过这里应该就是Underworld不会错。换言之,现实世界里的我,现在正躺在港区六本木RATH开发室当中的STL实验机里,打着时薪两千日币的工。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耶……?」
才刚放下心来不久,我马上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操作员比嘉先生确实说过,为了避免出现数据毁损的情形,所以在正式测试的潜行时,会把现实世界桐谷和人的记忆封锁起来。但现在我想不起来的,就只有昨天送亚丝娜回家到隔天在RATH进入STL为止的记忆而已,这样应该跟他所说的情况相差甚远。
而且——对了,我不是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因而决定暂时不再到RATH打工吗?虽然这里的高额时薪确实很容易让人动摇,但我应该不是那种才隔一天就立刻违反和亚丝娜之间约定的人才对啊。
从以上的状况来看,可以知道就算我正在进行RATH的测试潜行,机器也一定发生了某种问题才对。我抬头看着从树梢间露出来的蓝天,大声喊道:
「比嘉先生,如果你有在看屏幕的话,请暂时中止我的潜行!机器好像有点问题啊!」
接着我便等了整整十秒钟以上。
但是,温和日照下无数树叶仍旧摇晃,蝴蝶依然慵懒飞舞,景象没有任何变化。
「……呜……难道说,这是……」
忽然想起某种可能性的我,发出了低沉的呻吟。
难道说这种状况本身——也是在我同意下所进行的实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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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为了获得「不确定自己所在处究竟是现实或假想世界的人,究竟会采取什么行动」的数据,于是遮断了我潜行之前的记忆,然后在没有任何道具的情况下,把我丢进STL创造出来的超真实异世界里。
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想用力敲一下自己的头。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答应参加这么坏心眼的实验呢?如果是因为相信自己一定能正确并迅速地离开这里,那只能说我实在太天真了。
我弯起右手的手指,列举几个足以说明现状的可能性,而且还加上了自己随便判断的百分比数字。
「嗯……这里是现实世界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三。一般型VR世界的可能性,7%。在我同意之下所进行的STL测试潜行,20%。潜行中发生突发性事故的可能性,69.999%……大概是这样吧……」
然后在心里还加上了一句,闯进真实异世界的可能性,0.001%。接下来,就算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可能性了。为了得到一定程度的确信,只能冒着危险和其他人类或游戏玩家又或者是测试潜行者接触看看。
看来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首先,得滋润一下快受不了的干渴喉咙。依然站在草地中央的我,直接把身体转了一圈。依照太阳的位置来判断,那个略微能听见潺潺流水声的方向应该是东边。
在开始移动之前,我稍微用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背部,不过别说是剑了,上面就连一根木棒也没有。我为了抛开内心的恐惧而大步跨出了右脚,走了不出十步便已离开草地。通过两棵耸立在眼前,看上去就像是自然门柱般的老树之后,我便继续朝着微暗的森林深处前进。
像是铺了一层厚厚青苔绒毯的森林底部,是个充满妖异且神秘气氛的空间。高处茂盛的树叶几乎将阳光完全遮住,只有几条金色的细带能够到达地表。方才在草地上飞舞的小蝴蝶已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像蜻蜓又像蛾的奇妙昆虫无声滑过天空,此外还不时能听见某处传出来历不明的动物鸣叫声。看起来与现实世界的地球有相当大的差异。
我在心里默念着「拜托,千万不要出现什么有敌意的大型猛兽或怪物啊」,并且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前方出现一整排强烈的日光,而这也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从愈来俞是清晰的水声来判断,前面应该有条河流才对。在渴望水分的焦躁感催促下,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冲出苍郁的森林后,在一排宽约三公尺的草丛后方,可以见到有着反射阳光后发出银色光芒的水面。
「水、水啊~」
我发出丢脸的呻吟并摇摇晃晃地走过最后一段距离,然后直接把身体趴在覆盖着柔软草皮的河川边缘。
「呜哦……」
肚子直接贴在地面上的我,立刻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
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河流呢?虽然算不上是条大河,但缓缓蛇行的水流却有着惊人的透明度。透过就像在无色状态下滴进一滴蓝色颜料般的清澈溪水,可以清楚见到河底的白砂。
几秒钟之前,我还在想这里还是有极微小的机率是现实世界,直接喝生水可能会有点危险。但看见这种彷佛水晶融化之后的清流后,在难以抵挡的诱惑之下也只能把右手直接伸进河里了。透骨的冰凉感让人不禁发出怪声,但我还是马上把捞起来的液体放进嘴里。
我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甘露了吧。河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不纯的物质,还带着点甘甜爽口的味道,美味程度足以让人再也不想付钱购买便利商店里面的矿泉水了。我又用双手捞了好几次河水,最后干脆直接把嘴凑到水面上,贪心地饮着眼前的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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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彷佛生命之水的味道让我感觉有些陶陶然,但这也让我把最后一丝「这里可能是一般型完全潜行机器所造假想世界」的可能性从心里排除掉了。
因为过往的机器——比如说AmuSphere,始终无法完美地生成液体。多边形是将有限个坐标平面链接起来的物体,原本就不适合表现不规则且频繁变换形状的液体。但目前在我两手中摇晃、溢出并滴落的水,可说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
由于还想顺便舍弃这里是真实世界的可能性——所以我撑起身体,再度看了一下周围。如此美丽的河川,以及在对岸也一直连绵不断的梦幻森林,还有色彩鲜艳的奇特小动物们,实在让人无法觉得此地存在于地球上的某个角落。说起来,愈是人迹罕至的自然环境,对人类来说应该就愈是难以生存才对吧?像我这样只穿着轻便服装的人,待在这里怎么可能连一次都没有被蚊虫叮咬呢?
——一想到这里,忽然就有种STL将会召唤大群毒虫过来的感觉,于是我急忙摒除这样的杂念,再度站起身来。将这里是现实世界的可能性下修到1%以下之后,我才又转头环顾了一下左右。
流水在划出一道和缓的弧线后由北向南流去。但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消失在巨树群当中,让人无法看见其终点。不过,从河水清澈冰冷的程度以及河川的宽度来看,这里应该距离水源地相当近。如果是这样,应该是下游比较可能有人烟或是城镇存在。
如果有条小船就轻松了……我边这么想边准备朝下游方向跨出脚步。就在这个时候稍微改变了方向的微风,将一道奇妙的声音送进我的耳朵里。
那是某种巨大、坚硬的物体,被比自己更加坚硬之物敲击时所发出的声音。而且还不只是一声而已。大概每四秒就能听见一次这道声音规律地响起。
我不认为这是由鸟兽或是某种自然物体所发出来的声音。应该有九成九是由人类所造成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是某人在砍树所发出来的声音。我瞬间考虑起冒然接近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马上就苦笑了起来。这里并非鼓励互相残杀以抢夺物资的MMORPG世界。和其他人接触并获得情报,应该是目前的最优先事项才对。
我半转过身体,改朝向传来清脆声音的河川上游走去。
忽然间,我感觉自己似乎看见了某种不可思议的景象。
右手边是发出流水声的河面。左手边是苍郁的森林。正面则是不断往前延伸的道路。
有三个横向排在一起的孩子走在那条路上。在一名黑色头发的男孩与另一名亚麻色头发的男孩中间,有个戴着草帽的女孩子晃着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在盛夏阳光照射之下,她的头发毫不吝惜地散发出夺目的金色光芒。
这是——记忆……?
感觉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出自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日子。原本相信会永远持续下去,而且也发誓将竭尽所能来守护它,但最后还是像掉落在阳光下的冰块般消逝——
那段令人怀念不已的日子。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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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眨眼,这梦幻般的景象便已消失,就跟它出现时一样突然。
刚才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幻影虽然已消失,心中那满满近似乡愁的感觉却到现在还未散去,胸口更有种遭人用力拉扯般的疼痛。
那是儿时的记忆——看见孩子们走在河岸边的背影时,我忽然强烈地这么觉得。走在最右边的黑发少年,就是我本人。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从我懂事开始就一直居住在埼玉县川越市,而那里并没有这样深邃的森林与漂亮的小河,而且我从没认识过金发女孩或亚麻色头发男孩。更何况,那三个小孩子都跟我现在一样穿着奇幻风格的衣服。
如果我是在STL所创造出来的世界里,那么刚才的幻觉,会不会是我上周末连续潜行测试时的记忆?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但就算把STL的摇光加速功能考虑进去,我在里面应该也不过待了十天左右而已。然而刚才让我胸□发疼的乡愁,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能在这么短的期间中制造出来。
看样子,事态不断朝我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再度被「我真的是我吗」这种疑问缠上的我畏畏缩缩地往河面看去,但映照在蜿蜒河水上的脸,却因为水面不停摇晃而根本看不清楚。
我告诉自己暂时别去管刺痛的余韵,只是竖起耳朵聆听依然不停传来的敲击声。再次倾听之下,竟然连这种声音也让我有了怀念的感觉,不过还无法确定是否真如刚才的直觉般来自于伐木声。我轻轻摇头,再度朝着河川上游走去。
我不停重复动着自己的双脚,好不容易才有点闲情逸致能够欣赏美丽风景,此时却发现自己前进的方向正不断偏左。看来音源不在这条小河边,而是在稍微深入左侧森林的地方。
我试着屈指一算,这才发现不可思议的声响并非持续出现。它只要响过五十声后便会停止三分钟左右,然后才会再响起五十声。这也让我更加确定声音出自人类之手。
在三分钟的无声时间里,我只能够朝大略的位置行走,等声音又响起时才重新修正方向,就这么持续前进。这时我已经离开河岸边,重新回到森林中了。接着,我便于再次见到的奇妙蜻蜓、蓝色蜥蜴与巨大香菇之间默默往前走。
「……四十九……五十……」
就在不知不觉间小声数着的声响来到第五十次并倏然停止时,前方树木间隙透出的光线也已变得较为明亮。可能是森林的出口到了,甚至可能有个村子就座落在那里也说不定。这个念头让我加快脚步朝着光线来处走去。
我先攀爬上如阶梯般隆起的树根,再从古树树干阴影里探出脸来,接着就看见——一种只能说「不合常理」的景象。
森林虽然到此结束,却看不见村庄的踪迹。不过我根本没有时间感到失望,只能张大嘴巴呆呆望着眼前那个东西。
森林里出现了一块圆形空地,但比我刚才醒过来的那块还要大上许多,直径大概有一二十公尺左右吧。地面一样被金绿色苔藓覆盖,但和我之前所在的森林所不同,已经看不见羊齿草、蔓草或其他低矮的灌木丛了。
至于空地的正中央,则耸立着紧紧吸引我视线的物体。
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树啊!
光是目测就知道树干直径绝对不小四公尺。之前在这座森林看见的树木全都是树干凹凸不平的阔叶树,但眼前这棵巨树却是垂直紸上生长的针叶树。它的深色树皮已经趋近黑色,抬头往上看就能发现它在上空拓展出好几层枝叶。在照片和影片里看过的屋久岛绳文杉与美国的加州红木已经相当巨大,但眼前这棵树所拥有的压倒性存在感,足以让人感觉它根本不属于自然界,甚至可以说有帝王般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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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目光从看不见顶端的树梢移回巨树根部。如果将焦点放在如大蛇般盘踞地面的树根上,就能发现它像面网子往四面八方扩散,范围一直来到我所站立的森林交界处为止。我想,应该是这棵树把地面所有的养分都吸光了,所以这里除了苔藓之外便长不出其他植物,森林里才会出现这样巨大的圆形空间。
我因为入侵了帝王的庭院而多少感到有些心虚,但最后还是抵挡不住想要碰一下树干的诱惑而踏出了脚步。虽然脚被苔藓底下的树根绊了几回,但我还是无法抑止仰望的冲动,就这样抬着头往前走去。
边发出赞叹声边靠近巨树树干的我,不知不觉间就忘了对周围保持警戒,也因此很晚才注意到某件事。
「————?」
忽然将视线移回正面的我,直接和从树干后面探出脸来的某人四目相交,而这也让我不禁摒住了呼吸。我的身体为之一震并后退半步,接着立刻沉下腰。我的右手差点就往背后伸去,但那里当然无剑可拔。
不过很幸运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初次遇见的人类对我根本没有敌意或戒心,只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歪头看着我。
对方是一个似乎跟我同年纪——大概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起来相当柔软的深棕色头发正微微飘动着。这人服装跟我一样,是粗布织成的短袖衬衫和长裤。目前正坐在巨树树根上的他,右手还拿着某种圆形物体。
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之处,是他的容貌——肌肤虽然是乳白色,看起来却不像西洋人;话虽如此,但这人也不像是东洋面孔。他有着纤细的眼睛与鼻子,眼珠则是深绿色。
我一看见他的脸,脑袋……或者是说灵魂深处便感到一阵刺痛。当我想要确认那种感觉时,它却立刻消失不见。我强行压下心里的焦躁,准备要开口表示自己也没有敌意。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说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使用什么语言。就在我一脸痴呆地不停开阖着嘴巴时,少年反而先对着我说:
「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虽然声调有那么一丝丝的奇怪——但无疑是标准的日语。
我受到了与看见漆黑巨树时相当的冲击,一时茫然无言。不知为何,我就是没想过会在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像日本的异世界听见自己的母语。从这个穿着中世纪西欧风服装的异国少年口中听见自己熟悉的语言,令人内心涌起,股非现实感,就好像自己突然跑进了配音的西洋电影里头一样。
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了,必须赶快想想怎么响应才行。于是我便开始拼命搅动最近有点像滩死水的脑汁。
假设这个世界是STL创造出来的假想世界「Underworld」,便可以推测出眼前的少年可能是:①潜行中的测试玩家,而且也和我同样持有现实世界里的记忆;②虽然是测试玩家但记忆受到限制,完全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居民;③由程序所驱动的NPC。
如果是第一种就太好了。只要跟他说明我目前处于异常状况当中,然后请他告诉我注销的方法就可以了。
不过如果是第二、第三种状况,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忽然抓着只会做出符合Underworld居民行动的人,嚷嚷什么Soul Translator的异常啦注销啦这种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的单字,很可能只会让他产生强烈戒心而妨碍之后的情报收集行动。
因此,我必须选择较为安全的词语来和他对话,然后从中判断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悄悄把手心的冷汗擦在裤子上,然后硬是装出微笑的模样即口表示:
「那个……我的名字是……」
说到这里我迟疑了一下。这个世界里头,到底是东洋风还是西洋风的名字比较普遍呢?我心里祈祷着两种风格的名字都有人用,并且报上自己姓名。
「——桐人。是从那边来的,因为对这边的路不熟……」
我一指着背后应该是南边的方向这么说,少年马上像是有些惊讶般瞪大了眼。他把右手上的圆形物体放到旁边,然后轻快地站起身来,和我指着相同的方向。
「你说的那边……是指森林南边?是从萨卡利亚那里来的吗?」
「不、不是啦……」
马上被逼入困境的我表情差点僵住,但还是忍了下来并继续说道:
「那、那个……我也不太清楚自己从哪里来……醒过来时,我就发现自己倒在森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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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难道是STL有了异常?等一下哦,我马上跟操作员连络一下——虽然心底期待着能得到这样的回答,但少年却再度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的脸说:
「呃……你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那连以前住在哪里也忘记了……?」
「嗯、嗯嗯……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而已……」
「……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是『贝库达的肉票』吗,虽然有听过这种事……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贝、贝库达的肉票……?」
「咦,你的故乡不是这样讲吗?对于某天突然失踪后又突然在森林或原野出现的人,我们村子里都是这么称呼。通常闇神贝库达会因为想恶作剧而把人掳走,然后把那个人出生以来的记忆消除并丢到遥远的地方去唷。我们村子在很久以前也有个老婆婆消失了。」
「这,这样啊……那我可能也遇到那种情形了……」
好像有点不对劲哦,心里这么想的我边点头边这么回答。因为我认为眼前的少年实在不像个进行角色扮演的测试玩家。有些不知所措的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有些危险的话。
「然后……因为我觉得很困扰,所以想要离开这里,却不知道方法……」
虽然拼命祈祷对方这样就能听懂我的状况,但少年却用带有同情眼神的绿眼珠看着我,然后点头表示:
「嗯,因为这座森林很宽广啊,所以不晓得路的你当然走不出去了。不过别担心,从这里往北边走就有路能出去了。」
「不、不是啦,那个……」
我下定决心,试着说出某个关键的词语。
「……我是想要注销啦……」
赌上最后一丝希望的我这么说完后,感到非常疑惑的少年便反问我:
「登……登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看来已经可以确定了。
他是测试玩家也好是NPC也罢,总之完全就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根本没有「假想世界」这样的观念。我留心着不要露出失望的神色,同时为了把事情蒙混过去而加了一句:
「抱、抱歉,不小心就讲出我们那边的俗语了。嗯……我的意思是,想要在村子或是城镇找个能够住宿的地方啦。」
虽然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相当别脚,但少年却露出完全能够理解的表情点点头。
「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讲法,不过这边黑头发的人本来就少……说不定你真是从南方来的呢。」
「或、或许吧……」
勉强挤出个笑容之后,少年也对我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然后才皱眉做出很遗憾的表情。
「嗯~住的地方吗?我们村子就在这里的北边而已,不过因为根本没有旅客会来,所以村里没有旅馆。但是……如果跟教会的阿萨莉亚修女说明详情,她可能会伸出援手哦。」
「这……这样啊,那太好了。」
其实我是真的松了口气。因为如果有村庄,就可能有RATH的工作人员在其中潜行,或者是会有人从外部屏幕观察那个地方。
「那我就到你们村子去看看吧。从这里一直往北走就可以了吗?」
我移动了一下视线,果然发现有一条细长的道路从我走来的相反方向往前延伸。但就在我准备迈出脚步时,少年便抢先伸出左手制止我。
「啊,等一下。村里有侍卫,你要是自已一个人突然要进村子可能很难向他们解释清楚。我看还是我和你一起去跟他们说明吧。」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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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向他道谢,同时也在内心呢喃着「看来你不是NPC啊」。以只能做出默认反应的仿真人格程序来说,他的应答实在太过于自然了,而且这种积极帮助我的行为,也不像NPC会做的事。
虽然不知道他是在六本木的RATH开发室还是港区某处的总公司那里潜行,但驱动眼前这名少年的摇光拥有者应该是个相当亲切的人。等我平安脱离这里之后,应该要好好跟他道个谢才行。
当我考虑到这里时,少年的脸色忽然又为之一沉。
「嗯……但是,我没办法马上带你过去……因为我还有工作……」
「工作?」
「嗯。现在是我的午休时间。」
我顺着少年微动的眼珠看过去,随即从他脚边的布包里看见了两个像是圆面包一般的东西。他一开始手里拿着的应该就是这个吧?至于其他的物品,则只有一个水壶而已,如果这就是午餐,那实在是有点寒酸。
「啊,打扰你用餐了吗……」
我缩了缩脖子,结果少年只是咧嘴笑着说:
「如果你愿意等到工作结束,我就陪你一起去教会,请阿萨莉亚修女让你借住……不过还得等我四个小时左右。」
虽然很想早带你到少年的村子里找寻能说明这种状况的人物,但我实在不再想再次尝试这种如履薄冰的对话了。虽说四个小时并不算短,但考虑到STL的加速功能,现实世界里应该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又几十分钟而已。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想继续和这名亲切的少年多说一点话。于是我点头回答:
「没问题,我等你。不好意思,等一下要麻烦你了。」
少年脸上浮现比刚才还要灿烂的笑容,接着也对我点了点头并且回答:
「这样吗,那你就先在那里坐一会儿好了。啊……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对吧?」
他伸出右手,然后这么说道:
「我叫尤吉欧。请多指教啊,桐人先生。」
回握了一下看起来纤细但却相当有力的手之后,我便在嘴里复诵了好几次少年的名字。这不曾听过,也无法分辨是来自何种语言的姓名,不知为何让我在发音时有种怀念的感觉。
这名自称尤吉欧的少年放开了手,随即再次坐在巨树的树根上。然后他从布包里拿出另一个圆面包递给了我。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急忙挥手婉拒他的好意,但他并没有把面包收回去的意思。
「桐人先生的肚子不也饿了吗?你应该还没吃东西吧?」
听见他这么说,我马上就因为强烈的空腹感而不由得按住了胃部。河川的水固然相当美味,依然没办法填饱肚子。
「但是……」
我还想继续婉拒时,他便强行把面包塞进我手里,而我也只好接受他的好意了。少年——尤吉欧这才微笑着耸了耸肩说:
「没关系啦。虽然塞给你之后才这么说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呢,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吃这种面包。」
「……那我就不客气啰。其实我已经饿得快昏倒了。」
尤吉欧听见后便笑着说「我就知道」。于是我在他正面的树根上坐了下来,并日加了一句:
「还有,叫我桐人就好。」
「真的吗?那你也叫我尤吉欧就可以了……啊,等一下哦。」
尤吉欧举起左手,制止了马上准备把面包放进嘴里的我。
「……?」
「没有啦,虽然这面包唯一的优点就是能保存很久,不过为了安全起见……」
说完,尤吉欧便对准自己右手上的面包扬起了左手。他将食指与中指伸直并拢,其他手指则握了起来。然后直接用这样的手势在空中画出由英文字母S与C组合起来的轨迹。
接着,他便在哑然凝视这一切的我,用那两根手指面前轻轻敲了一下面包,随即有一面发出淡紫色光芒的半透明矩形随着金属震动的不可思议声音出现。那玩意儿宽约十五公分,高约八公分吧。即使隔得有点远,还是能够看见四边形里有着相当熟悉的字样——以简单字形表示的英文字母与阿拉伯数字。这无疑——就是所谓的「状态窗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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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只能张大了嘴,在脑袋里这么呢喃着。
——不会错了。这里不是现实也不是什么异世界,而是假想世界。
当这种认知在我心里底定之后,我也因为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而觉得身体轻松不少。虽说本来就确定了百分之九十九,但没有明确证据的不安还是一直缠绕在心头。
虽然还是不清楚潜行的过程,不过至少已经证明自己身处于相当熟悉的假想世界里,所以我也稍微有点心情来享受目前这种情况了。总之我决定也试着叫出窗口,于是伸直了左手的两根手指。
我现学现卖的画出S与C的形状,接着畏畏缩缩地敲了一下面包后,真的有类似铃声的效果音响起,然后紫色窗口便浮了出来。我把脸靠过去,死命盯着屏幕看。
表示在上面的,就只有「Durability:7」这样简单的文字列而已。很容易就能推测出这是面包被设定的耐久值。当我凝视着数字猜测「若是归零,面包会变成什么样子」时,坐在我正面的尤吉欧便有些讶异地说道:
「我说啊,桐人。你该不会要说自己是第一次看见叫出『史提西亚之窗』的神圣术吧?」
我抬起脸,发现尤吉欧已经消除窗口,同时单手拿着面包露出怀疑的表情。于是我急忙露出一个「那怎么可能」的笑容,并在情急之下用左手碰了窗口表面。看见它变成光粒散去后,我的内心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幸亏尤吉欧没有继续怀疑我,只是点了点头说:
「『天命』还很充足,不用急着把它吃完。如果现在是夏天,可就不会剩下这么多了。」
他所说的「天命」应该就是以数值表示的道具耐久力,而状态窗口应该就是「史提西亚之窗」了。尤吉欧以「神圣术」一词称呼叫出窗口的行动指令,从这点看来,他似乎不认为这是系统上的功能,而是某种宗教仪式或者魔术现象。
虽然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思考,但我决定先不去管它们,先满足自己的食欲。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我便张开大嘴往面包咬了下去,然后马上被它的硬度给吓了一大跳。不过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直接吐出来,只好使劲把它咬下一大块。接着,我又立刻因为那硬到让人不敢相信这里是假想世界的真实度而感叹不已。
虽然这玩意儿有点像妹妹直叶常买的全麦面包,但更为坚硬扎实。由于它相当有嚼劲,在咀嚼当中也能尝到一种简单朴实的味道,所以饥肠辘辘的我便拼命动着下颚。如果能涂上奶油或是夹片干酪……不,至少稍微烤一下,应该会更加美味吧。当我兴起这种不知感恩的念头时,同样绷起脸啃面包的尤吉欧便带着苦笑表示:
「这一点都不好吃对吧?」
我急忙摇着头回答:
「没、没这回事。」
「不用勉强啦。这是我离开村子前在面包店里买的,不过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只能买到前一天剩下来的面包。毕竟我白天根本没时间从这里回村……」
「这样啊……那从家里带便当来不就好了吗……」
我不经意的发言,让拿着面包的尤吉欧垂下视线。幸好当我发现自己可能太过口无遮拦而缩起脖子时,他马上就又抬起脸来轻轻笑着说:
「很久以前呢……有人会在午休时间帮我送便当来。不过现在已经……」
他的绿色眼睛里晃着充满深沉失落感的光芒,使得我瞬间忘记这里只是个假想世界而探出身子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