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2 第三章
如同从水底浮上来的泡泡「啪」地绽开一样,我睁开了双眼。
看来还是处于夜里。传入耳中的,就只有微弱的虫鸣。睡下时还听得到的诗琴的演奏已经停下,士兵们的谈话声、脚步声,还有锻造师的锤音也都中断了。
虽然我正准备再睡一觉而闭上眼睑,但就在那仅仅数秒间睡意的余韵已经消散四去。我放弃了睡回笼觉的念头,悄悄地抬起上身。
在帐篷的另一端,盖着被子的细剑使正好好地以端庄的姿势沉睡着。但是,本应睡在我和她中间的基兹梅尔却不见了踪影。
昨晚,在暂定搭档之后入浴的我,浸在热水里数到一百就迅速地出来了。幸好,我和亚丝娜的耳朵都没有什么不愉快,于是就这样突入隔壁的食堂帐篷。混入意外友善的精灵士兵当中,承蒙烘面包和烤鸡、野菜汤和水果这样的晚餐菜单的款待,带着满足的心情回到了基兹梅尔的帐篷。
这时,主人已经早早地横睡在暖炉的旁边,盖着被子发出安稳的睡眠的呼吸声了。一看到她的那个姿态,之前暂时忘记的睡意就再次袭来,我和亚丝娜相互看了看对方便无言地分别走到床的左右两边,蠕动着躺卧在毛皮上面。把身旁叠着的被子展开, 扯到头部的跟前,之后记忆马上就完全中断了。
轻轻地拉出菜单窗口,时间是凌晨两点。根据计算,我熟睡了七个小时。按道理这样已经足够清醒了吧,我边这样想着把窗口收起,然后尽量不发出声响地从地上溜了出去。
钻过入口的布帘走到帐篷外面,篝火不知何时几乎都已熄灭,野营地沉浸在蓝白色月光的底下。转了一圈看看,除了在周围的墙壁边巡查的两位哨兵以外再没有活动的东西。
既然如此,基兹梅尔小姐到底走到哪儿去了呢。难道是一个人去做下一个任务了吗、虽然这样想了想不过还是认为不可能而摇了摇头。NPC是应该不可能如此自由地行动的,而且视界左上方与我和亚丝娜的并排表示的基兹梅尔的HP槽还处于全满的状态。
我稍作思考,向着这个黑精灵野营地还没有踏足过的区域——也就是驻扎在最深处的司令部帐篷的再后面走去。
艾恩葛朗特的月光,只要是上空敞开的地方都能大致照得明亮,即使没有照明也不会行走不便。当然不是在外围附近的话是看不见月亮本身的,虽然光是通过上层的底部进行反射挥洒下来,但那个量也足以酿造出让整个空间都发出蓝色光芒的幻想的效果了。
穿过大帐篷的东面,当后面的空间进入视界的瞬间,我停了下来。
只有一棵细小的树竖立在那里的,小片的草地。在我的记忆当中,封测时代那里应该曾是除那以外什么都不存在的废地【Dead space】。
但是现在,细长地延展的枝条下方,有三个新的物体。那是用木材割削而成、有着简朴但美丽外形的——墓碑。
我在寻找时无意中找到的人,正静静地坐在左边的墓前。这回再怎么说也不会只穿一件内衣,不过那也是把金属防具全部卸下身穿束腰长衣和紧身裤的身姿。她稍微俯下身,凝视着墓碑的根部。暗紫色的头发吸收了月光,看起来就像是发出堇色的光芒。
迷惑了数秒钟,我慢慢地走近她,在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是察觉到脚步声了吗,黑精灵骑士把脸抬起向这边望来,低声说道:
「……是桐人吗。不好好地休息的话,明天会很辛苦的。」
「已经比平时睡得更好了。谢谢你把帐篷借给我们。」
「没关系。对于我一个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宽阔了。」
这样回答过后,基兹梅尔再次把脸转向墓碑。
我再略微靠近了两步,眺望那墓碑。还是全新的白木的表面上,刻着细小的文字。定睛一看,读出了〖Tilnel〗这个词。
「提尔涅尔……小姐?」
脱口而出的瞬间,我注意到了这个名字的读音跟基兹梅尔十分的相似这一点。骑士在隔了一小段时间后,简短地回答道:
「是我的双胞胎妹妹。上个月,在下到这一层的最初的战斗中失去了性命。」
正如『下到这一层』的词语所表示的,她们黑精灵——而且还有森林精灵,都知道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由无数的阶层构造所组成的这件事。不止是这样,通过独有的魔法,不对该说是咒文,可以做到不依靠迷宫区的往返楼梯和主街区的传送门就在楼层之间来回移动。虽然本来可以移动的范围,就只限于从这个第3层直到有城堡的第6层。
封测时代姑且算是把这个战役任务完成的我,对精灵们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知识的。但是当时由于脑里净想着比其他玩家更早登上上层,所以完全没有考虑过森林精灵与黑精灵的斗争和游戏世界本身的设定有着联系这种情况。
尽管我再一次,被向基兹梅尔询问艾恩葛朗特诞生的理由这一冲动所驱动着,但是我把它与夜中的冷气一起吞下。反正如此重要的事项在亚丝娜不在的时候抢先提出来就好,说到底这并不是适合在现在提出的话题。
取而代之问的,是一个月前去世的基兹梅尔的妹妹的事情。
「提尔涅尔小姐也是……骑士吗?」
「不是……妹妹她曾是药师【くすし】。由于在战场上治疗伤者是她的工作,所以连比短剑稍大的剑都没拿过。但是,妹妹所在的后方部队,遭到了森林精灵的鹰使们的奇袭……」
「…………」
一听到这里,我反射性的屏住了呼吸。森林精灵的鹰使【Forest Elven Falconer】,是除去BOSS和活动Mob后在第3层出现的最难对付的敌人。虽说在黑精灵这边,也有相对应的黑精灵的狼使【Dark Elven Wolf Handler】,但要论麻烦的话还是会同时从地上和空中攻击的鹰使更难对付吧。
不知是不是想化解我的沉默,基兹梅尔紧绷着的侧脸稍微放松了下来,随后说道:
「不要光站着了,坐下来如何。虽然既没椅子又没垫布。」
「啊……好的。」
点点头,在旁边弯下腰。在暂定的墓碑下紧密地生长着柔软的杂草,轻轻地承受住我的体重。
骑士把放在身旁的皮袋提了起来,拔开塞子大喝了一口。然后就这样向这边递过来。这个时候,对方是NPC这样的意识在我的心中几乎消失了,于是我自然地行礼道谢后接了过来。
把皮袋在口边倾倒,带有少许黏稠感的液体流入喉咙。隐约有一点酸甜的感觉,吞下后浓烈的酒精灼烧着喉咙,不过马上就涌起了一阵清爽的余味。
我把皮袋交还给她以后,基兹梅尔把右手向前伸,把残留的酒一滴不漏地全部倾洒在提尔涅尔的墓碑上。
「这是妹妹曾经最喜欢的,月泪草的酒。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从城里把它藏起拿了过来呢,不过呐……连一口都没有让她喝到……」
已变空的皮袋从右手中滑落,在草上轻轻地发出声响。骑士颤抖着把手收回,并膝而立,紧紧的抱住。
「……昨天,志愿执行夺回秘钥的任务时,我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了。不对,说不定我正是期望着那样的结局。事实上,我会与那个森林精灵杀个同归于尽,或者说败给他吧……但是,命运把你们引导到了我本应葬身的地方。虽说在这世界上,应该已经不存在任何神明了……」
如此轻声地说完,基兹梅尔略微往这边看过来。注意到那比发色还要格外深色的玛瑙色眼瞳稍稍变得湿润,我终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了。因为基兹梅尔和她的妹妹提尔涅尔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居民,对于为了种族而赌上唯一的性命的她们来说,我充其量不过是个偶然的来访者……
不对。即使原本是那样,现在也已经不同了。被困在无法注销的死亡游戏里的我也好亚丝娜也好,都是与基兹梅尔她们同样都是只有唯一性命之身。但是我却在闯入她和森林精灵的战斗时,愚蠢地轻视了它的重要性。即使赢不了森林精灵也好,HP减到一半时黑精灵就会牺牲自己来帮助我们所以没关系,这便是我当时的想法。
以如此的心理准备拔出剑的我完全错了。即使已经知道前方的进展也好,也应该尽全力去战斗。为了保护我和亚丝娜,还有基兹梅尔的生命。
我紧咬着些微的悔意说道:
「……这可不是神的引导呢。我和亚丝娜,是以自己的意志出现在那个地方的。所以,我们会陪到最后哟。直到基兹梅尔回到家的那个时候。」
然后,骑士露出浅浅的微笑,点点头。
「那么,我也会守护你们的。直到前进的道路要分开的那一刻。」
*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十五日,星期四。
我,14级单手剑使桐人,和暂定的队伍成员的12级细剑使亚丝娜,还有事件Mob的15级黑精灵骑士基兹梅尔,将野营地甩在身后,踏上了新的冒险之旅。
正确来说,现在还是后半夜。时间是凌晨三点,森林的树木在青白色月光的底下静静的沉睡着。至于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间出发呢,那是因为我和基兹梅尔在深夜外出回到帐篷时,本应是熟睡中的亚丝娜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待机。
细剑使看着身上既没有武器又没有装备防具的我,『你不是出去做出发的准备么?』这样呆然地说道。随后,注意到跟在我后面进来的衣着单薄的基兹梅尔,她便以冰冷的视线看着这边,因此我只好挺起胸膛说『准备早就已经做好了』。
从帐篷里走到野营地中间的时候,亚丝娜一直都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不过这都是从山谷中出来再次进入《迷雾之森》之前的事了。长着青苔的巨树和在低处流动的雾带在月光中被映照成一片蓝色的样子比日间更加富有幻想风格,即使是过去曾经见过相同景色的我也无法不漏出细小的赞叹声。初次看见的亚丝娜更是格外地感动,细语道出、好漂亮,这么一句话后近三十秒都站着不动,而只是欣赏着这景色。
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被黑精灵骑士的举措所震惊,但不光是我,连基兹梅尔在那时候也一直无言地等待着她。《会等待玩家的反应的NPC》看起来算是最为正常的反应了吧,但是我只能认为她是读懂了心情,所以才一直安静地等待着。
等到亚丝娜回过神来,重新面向我们时骑士才终于开口道。
『那孩子,过去也很喜欢夜里的森林呢。……好了,出发吧』
*
延续在《翡翠的秘钥》后面,由司令官所给予的任务的名称是《毒蜘蛛讨伐》。
森林里异常地出现了有毒的蜘蛛型怪物,对部队的任务造成了阻碍,因此希望我们去查明那个巢穴这样的内容。
不用说,我已经经历过了这个任务,不过遗憾的是巢穴的位置是随机配置的,当时的记忆派不上用场。也就是说,我们只能边和毒蜘蛛战斗,一边搜索位于森林中的某处的巢穴。
当然,在任务进行时中毒次数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完事的。SAO里众多的负面状态中《中毒伤害》是最常见的,等级1的弱毒【Poison】或者是等级2的轻毒也并不是那么危险,不过那也是在好好地做好了对策的前提下的事了。
边行走在森林底下,我向亚丝娜确认道。
「解毒药水,你带了几瓶?」
「嗯……呢……」
细剑使伴随着「嚓凛凛」的效果音打开了窗口说:
「口袋里有三个,另外储存库里有十六个。」
「我也是大概带了那么多。嘛,已经很足够了。」
点点头后,我想这样应该行了。药水和结晶道具不同,无法对他人使用。因此,假使是基兹梅尔中毒的情况,她就不得不自己喝下解毒药水,不过——
基于这样的悬念,我向走在后方不远处的精灵骑士问道:
「那个,基兹梅尔,你携带的解毒药水……」
「虽然以防万一带着几瓶,不过基本上没有必要。因为我有这个呐。」
是错觉吗,她似乎带点自豪的语气说道,她把被大小刚好的皮手套包裹的右手拿给我看。食指处,在手套的上面嵌套着一个宽大的戒指。即便是在胧幻的月光下依旧闪耀着强烈光辉的宝石,颜色是与解毒药水极为相似的绿色——
「……那个戒指是?」
「那是我被赐任为近卫骑士时,与剑一同由女王陛下赐予的东西。每十分钟一次,会使用解毒的咒文。」
【鸣泣:估计桐人的Queen's Knight Blade也是在第9层完成任务时女王给他的吧】
「……厉……」
厉害啊——!!
虽想这么大喊,但还是好不容易忍了下来。正式开服后自不必言,就是在封测时代能无限制地——虽说有冷却时间——使用解毒技能的饰品,可谓是既未曾见过也未曾听过。假如连等级5的致死毒也能在一瞬间解除的话,那这绝对是全服不会超过三个程度的稀有道具。
——我如此的高速思考,似乎是即使不说出来但看表情就能全部猜到的样子,基兹梅尔嗑哼地咳嗽了一下说道:
「即使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也不能把这个让给你哦。第一、这个戒指是以我们琉斯拉人民的血中仅存的微弱魔力作为咒文的源泉,你们人族大概是无法使用的。」
……大概?正想这样回问时,我急忙摇摇头。
「也,也没有啦,好想要啊什么的连一丁点儿都没有想过哟。要是基兹梅尔你做好了解毒的准备,那就没问题了。」
【鸣泣:桐人乃个死傲娇…】
我声音嘹亮地把邪恶的物欲否定后,亚丝娜也微微一笑评论道:
「对呢。你姑且也算是个男人,死乞白赖地要女生的戒指这种事你不会做的吧。」
「当、当然的说。……喂,为什么这种语气,反过来像是你在饶恕我似的……」
对着突然嘟囔起牢骚的我,亚丝娜的微笑也一下子消失了。
「我没有这样说哟!我什么时候被你赖着要戒指了啊!」
「我,我也没有在说是亚丝娜你吧!」
骑士殿下以一副莫名其妙的困惑神情,向停下了脚步并姆姆姆地互相瞪眼的我们搭话道。
「桐人,亚丝娜。打断你们的欢谈真是抱歉……」
姆姆姆姆。
「有什么正在接近这里。从脚步声听来,既不像精灵也不像人也不像是野兽的样子。」
姆姆姆姆姆。
「而且还是同时从前方和右方来了两只。前方的敌人就交给你们了。」
姆姆姆……姆姆?
我和亚丝娜中止了瞪眼对视,把视线转向行进方向。然后,看到了一个在从树丛中高速移动的影子。高度不过到我们的腰间,但是宽度很长。众多细长的脚发出喀撒喀撒的声音活动着,如同滑行般接近中。
随即,视界上表示出指针。颜色介乎于粉红与红色之间。HP槽下方的名字是,〖Thicket Spider〗。
「亚丝娜,准备战斗!」
我切换了思考,边拔剑大喊的同时,亚丝娜的右手也已经把别在右腰的Wind Fleuret从鞘中抽出。因为已经预定好在进行任务中收集到足够的素材道具后,下次回到野营地时就重新打造新的剑,所以这个任务就是,作为亚丝娜的搭档从第一层起就一起并肩作战至今的绿色的细剑最后的精彩场面了。
「虽然直接攻击只有牙齿的噬咬,但是被从屁股【注:桐人在这里用的是俗语"ケツ",似乎不太礼貌…】发射出来的丝线碰到的话,会对行动造成阻碍!」
「了解!」
简短地应答之后,亚丝娜仅在一瞬间瞪了我一眼。这回又是怎么了,如此思索着的我马上就注意到自己遣词的不慎。
「抱歉,不是屁股……那个……」
「够了,那种东西随便怎么叫都好!」
亚丝娜喊叫着,以华丽的舞步回避了迎面而来的毒蜘蛛的牙,用充满气势的一记《Linear》往巨大的单眼贯刺而去。
虽说并没有小看有毒的牙和带粘性的丝线,不过在直到三层为止出现的虫型怪物中,《Thicket Spider》更为容易对付。既不会飞,也不会逃,也没有坚硬的外壳。而且因为全部的攻击都是单发的,所以要把握切换的时机也不困难。
用剑技和通常技把毒蜘蛛的HP转瞬扣减约四成的亚丝娜,暂且拉开了距离望了我一眼。接过交替的眼神接触,做好介入战斗的准备。如果这里不是森林而是荒野或者原野的话,即使是亚丝娜一个人也能几乎无伤把它打倒吧,不过不时从蜘蛛臀部射出的丝线会系在周围的树木上并残留数十秒,因此持续在同一位置战斗的话回避空间会慢慢减少。当然,出现那种情况的话只要移动到没有丝线的地方就好,不过这样会有引来其他Mob的风险。在这片会涌出很难与真正的枯木分辨的Treant的森林中更是如此。
边发出叽呷啊啊啊!这样像是蜘蛛(不过当然是游戏世界的)的叫声,Thicket Spider露出毒牙突进过来。向着它的口部,亚丝娜释放出单发突刺技《Oblique》。虽然攻击范围比《Linear》要小,但因为是顺着重力向下进行冲击,威力会有所上升。牙与剑猛烈地相撞,伴随着华丽的特效两边都被大大地弹回。
「Switch!」
我一边喊着,一边从大蜘蛛的后方往它柔软的腹部斩去。虽然是通常攻击,但由于身为其弱点的臀部吐丝口遭到了痛击,蜘蛛边迸发出短短的悲鸣边快速地转过头来。头部前端的单眼渗出愤怒的神色,被毒液浸湿的牙齿缓缓地抖动着。
尽管作为蜘蛛型怪物体型算是较小,不过左右两边的脚尖展开后那将近一米半的身体具有十足的迫力。对于不擅长面对这种生物的人来说,难道不是光它的外形就足以造成相当的Debuff了吗。小时候,我在近邻的神社院内就已经见过各种大小各异的蜘蛛了——甚至连把脸伸进巨大的女郎蜘蛛的巢里的经验都有——所以基本不会对战斗造成障碍,不过回想起来,很喜欢洗澡而且像是在大都市里长大的亚丝娜也能毫不畏惧地战斗呢。
正当我考虑着这些,抽出空隙把视线转向注视着这边的细剑使时,就像盯准了这个瞬间一样,蜘蛛行动了。缩起被灰色的短短硬毛所覆盖的八只脚,一口气跳了起来。要是被这种飞扑攻击压倒陷入跌倒【Tumble】状态的话,必定会从上方被咬若干回然后中毒,只有这种状况绝对要回避掉。
「呒努……」
由于最初的行动已经迟了,导致无论是走位回避还是用重击剑技去迎击都已不可能,判断出这一点的我发出稍微欠缺迫力的声音,同时把后背勉强的倒向地面,稍作忍耐后把右脚尽全力挥起。靴子的脚尖处出现黄色的光,在空中描绘出半圆的弧线。特别技能《体术》的蹴技、《弦月》【ゲンゲツ】。虽说本来是以站立的姿势向后翻一个跟头释放出的技能,不过只要好好地配合踢出的脚的动作,那么即使是在倒下的途中也能发动。
也就说这招是在仰面向上的躺倒的状态也能击出的便利的攻击技能,不过打空的话陷入跌倒【Tumble】再加上攻击后硬直【Delay】这种非常麻烦的状况的风险也很高。作为忍住恐惧把敌人吸引过来的好处,我的右脚给从上而降的蜘蛛的八只脚的根部来了一记Clean Hit。随着一阵爽快的「咔嚓」音效响起,蜘蛛回转着飞向了前方。
利用蹴技的余势站起来的我,快速的转过头去。正如我所料,蜘蛛在稍远处微微地抖动着脚。没有翅膀的虫型怪物一般从跌倒状态到重新站起都非常慢,我不慌不忙的把Anneal Blade架在腰间。稍微显黑的刀身被一阵显眼的青色的光包裹,同时身体一下子加速。
「——呀啊!」
伴随着气势我一踏地面,剑疾驰而去。从左边水平放出的刀刃,把Thicket Spider涨得圆圆的腹部一直线切开。剑刃离开的瞬间,快速地把手腕一转,这回是从右往左的斩击,水平二连击技《Horizontal Arc》。
弱点的腹部被从左右深深地剜去一块的毒蜘蛛,边挥洒着绿色的体液边被夸张地击飞,再次仰面向上倒下,缩起了八只脚。随后,巨体化作无数的碎片爆散开。
我从弯下腰把Anneal Blade往左前方刺出的姿势慢慢地站起来。乒乒地把剑往左右挥动,收到背后的鞘里。回头望去,与靠近的亚丝娜对上目光,反射性地想要击掌而把右手抬起来。
当然对方似乎事前没有想要采取这种行动,不过万幸的是在露出一瞬的微妙的表情后,她没有无视我的右手而是啪的一声轻轻地拍了拍。正「哎呀哎呀」地想着时,转瞬之间,准备好的斥责声便飞了过来。
「刚才的战斗中,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不过你走神了是吧?」
「……是、是。」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被锐利的目光紧盯,正当我想着「嗯——究竟是什么呢」时,突然想起了是有关眼前的细剑使意外的不怕蜘蛛这件事。不过把那件事说出口真的好吗,从右侧也传来了声音。
「即使是再怎么弱的敌人也好,小看它的话也会有危险啊,桐人。」
转向侧面,比我和亚丝娜还要快上许多解决掉另一只Thicket Spider的基兹梅尔,正抱着胳膊站立着。表情和亚丝娜一样严厉。总感觉像是陷进了被班上的女学生和女班主任挨个责备的气氛里面,我下意识地辩解道:
「才、才没有在小看它啊,不过是刚好在想一些事……」
「所以,我这不是在问你想什么了嘛?」
「那、那个……那个……」
一时间大脑中没有浮现什么能巧妙地蒙混过去的台词,我只好死了心坦白出真相。
「……亚丝娜你,对于蜘蛛啊蜜蜂啊什么的都完全没事这一点让我有些意外呢——什么的……」
「哈!?你就在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对、对啊。」
点点头,细剑使倒竖起她那细细的柳眉,最后终于「哈」地叹了一口气。
「……有那种大小的话虫子和野兽都是一样的吧。不会因为怪物的外观去逐个害怕哟。」
「是、是这样吗……」
我再一次点点头,亚丝娜也「哎呀哎呀」地摇摇头——在那时基兹梅尔呵呵地露出笑声来。我以惊讶的目光向她望去,只见黑精灵骑士正以与平常不同的温和的眼神,望着比自己矮上许多的的亚丝娜。
「真是可靠呢。那孩子也……我的妹妹提尔涅尔也是,只要是有实体的怪物,无论是虫还是史莱姆【ooze】都完全不会害怕……」
听到后半那低声说出的话语,不仅是我,就连亚丝娜也稍微合上了双眼。虽然亚丝娜没有见过逝去的提尔涅尔的墓碑,但是基兹梅尔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妹妹这件事,她在路上通过向我耳语而得知了。
看到我们的表情,基兹梅尔小声地「抱歉,说了多余的话」道歉了一句,为了转换气氛而抬起右手。
「比起这个,刚才汝的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边说着,轻轻地往前挥动,我再次陷入沉思。身为黑精灵的……也就是SAO世界的NPC的基兹梅尔,告诉她现实世界的击掌的意义真的好吗?但是,在我得出结论之前,亚丝娜轻轻一笑,说道:
「称赞彼此的奋斗,是人族的问候哟。」
自己也抬起右手,用比起和我那时要多七成的气势与基兹梅尔的右手相击。啪、地一声响起后,基兹梅尔把手放下出神地注视着手掌,最后仿佛是要把感触保存起来一样轻轻地握了握。
「原来如此。虽然吾等精灵基本不会与他人有所接触……不错的问候呐。」
正经的说完,再一次提起右手,这回是面向我。这样的话也不能再做什么奇怪的考虑了,我也气势满满地以掌相击。再一次响起清脆的声音,手掌感到了一瞬的炽热。
这时,脑里的一段记忆苏醒了。
已经能认为是遥远的过去的事了,这个死亡游戏开始的第一天……不对,在那个时候SAO还不是死亡游戏。正确来说是三十九天前的十一月六日星期天的午后,我和在这里第一个交到的友人,名为克莱因的曲刀使一起,在第一层初始之街的郊外悠然地狩猎着为初学者而设的怪物青山猪。
向在剑技的发动上花着工夫的克莱因,好歹把动作起动的要诀教给他的我,和好不容易把最初的一头青猪打倒的他尽情地击掌。但是,那便是和他最后一次接触了。
那是因为,我在茅场晶彦那残酷的向导终了后,马上就比谁都要更快的冲往下一个村落。把几乎完全是初学者的克莱因留在初始之镇。——不对,是抛弃了他。
「……桐人君?」
「怎么了,桐人?」
被亚丝娜和基兹梅尔同时叫道,我一下子抬起脸。把举到一半的右手慌忙地挥下,说道:
「啊,不是,没什么。」
作出僵硬的笑容,两人仍然以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过了一会基兹梅尔慢慢的点了点头。
「是吗。那么,赶快向前吧。在刚才蜘蛛们出现的方向,应该有它们的巢。」
「好、好了。也就是接下来、那个……嗯、啊咧……」
「这边哟。」
脸色再次愣住的细剑使,指向西北方向。
重新开始移动不久,大概行进了三十步左右时,亚丝娜靠到我的耳边轻轻地低声道。
「呢哎……基兹梅尔刚才,说了『只要是有实体的怪物』这句话吧?」
「唉?……嗯、嗯。」
「也就是说,这里会出现没有实体的怪物?」
「哈?……你的意思是、那个、幽灵?」
反问回去后,亚丝娜仅有一瞬确实的露出了微妙的神情点点头。
「嗯。就是那样。」
「咿呀,究竟是怎么样呢……至少,在封测时代是没有见过的。而且,没有实体的怪物系应该怎样用剑去打倒也是一个谜……」
「呼嗯。那么就行了。」
虽然我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怎么行了而侧着头,但是亚丝娜再没有说什么,然后减慢了速度与后方的基兹梅尔并排走着。没有办法之下,我向着认为是毒蜘蛛的巢穴所在的方向不住脚地走去。
*
再经过与《Thicket Spider》及其上位怪物《Coppice Spider》的总计四次战斗,我们途中对前进方向进行了微调,终于在前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山丘。
被青色月光所笼罩的山丘侧面,天然的洞穴打开了一个漆黑的入口。我们在树丛的阴影处斜斜的凝视着,看见了于入口附近有大概十只小型的蜘蛛(虽说看上去就跟现实世界的塔兰图拉毒蛛【tarantula】差不多就是了)正悉悉索索地来回爬动着。看来那应该就是要找的毒蜘蛛的巢穴没错了。
「……那些豆丁大小的,也必须一一消灭吗?」
在我头上看着巢穴的亚丝娜像是觉得很麻烦的发出声音,于是我缩起肩膀答道。
「不不,那是クリッター吧。」
「クリッター?……哗啷哗啷的意思?」
「…………?」
这回是我歪了歪头,细剑使以像是老师的语气说道:
「『clitter』这个英语单词是代表『哗啷哗啷』这样的拟声词吧。」
「嘿、嘿诶……是这样吗。但是,我想不是这个意思哟。在MMO里所说的critter,那个、是指并非怪物而是被当成背景的小动物……这么一回事吧。在那附近飞舞的蝴蝶、街里的猫之类的。」
【rkl:在日语中ri和li都是リ这一个发音,因此出现了歧义。】
「呼嗯……。——一样一样地问太费功夫了,你下次做个这样的俗语一览表之类的东西给我吧。」
「诶诶诶——……」
你去拜托阿尔戈吧——虽说肯定会被狠坑一笔。正当我打算这么说的时候,站在背后的基兹梅尔用稍带微笑的声音轻语道:
「汝等的语言至今仍未完全统一呢。也许这是因为古时《大地切断》的时候,人族被分成九个国家而不得已的情况呢。」
「…………」
听到这里,我和亚丝娜不禁一上一下的对视着。
要说《大切断》的话,那是专指大概在一个月前发生的事的词语。大批的玩家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断线【disconnection】,直到恢复正常前后经过了约60分钟。听说了似乎所有的玩家都必定会断线一次后,就连是拼着老命刷级的我也被迫在经历这事故前一直在旅馆里待机。虽然玩家们一度被这不明原因的不良情况搞的一团乱,但如今推测起来,应该是现实中的身体在那六十分钟内被从家里搬运到医院了吧。
但是,基兹梅尔所说的《大地切断》毫无疑问是另一回事吧。那是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跟我和亚丝娜这些用Nerve Gear和通信回路深潜到这里来的人不同。恐怕,这与之前她说过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诞生有关…………
想到这里,正当我考虑着应该以那哪种形式向基兹梅尔发出质问,还是觉得干脆直接开口问的前一瞬间黑精灵骑士往前踏出了一步。
「好了,去调查那个横洞吧。要向司令官报告发现了蜘蛛们的巢穴的话,还稍微需要一点确切的情报。」
*
若是根据价值逐渐变得可疑的封测时代的记忆,这个名为《毒蜘蛛讨伐》的任务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部分是在洞穴第一层发现黑精灵侦察兵的遗物,把它带回野营地后完成。第二部分则是与驻扎在洞穴第二层尽头的女王蜘蛛战斗。
综上所述,即使已经断定找到的横洞就是蜘蛛的巢,仅凭此仍然无法立起Clear Flag。无论如何都必须潜入这个潮湿的洞穴至少两次。
「…………我不是很喜欢这种天然系的迷宫啊……」
亚丝娜像是很厌恶似的用皮靴踏在浅浅的水洼上,轻声的说道。我也深深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
「至少再稍微光亮点也好啊……」
如果是作为人工类迷宫代表的迷宫区塔楼,会由于设置在墙壁上的手提油灯或是荧光石之类的照明物而不至于这么辛苦,不过这个蜘蛛巢里就只有粘在各处的光苔所以几乎是一片漆黑。因此,我和亚丝娜只能用左手【offhand】握着细小的火把,不过这种火把的照明范围很小,而且掉到水洼里就会熄灭,实在是很不可靠。另外,因为平常左手都是处于自由状态,所以现在发动剑技时会有奇妙的违和感。不过比起不得不用火把代替手中盾牌的持盾战士还算说得过去,而且更会被在战斗前就不得不将火把放在地上——当然是干地上——的使用双手武器的人说「你在奢侈些什么」之类的话吧。
在这种情况下再次令人安心的,就是拥有精灵族特性的夜视能力的基兹梅尔小姐了。从森林里的蝇虎蛛【注:ハエトリグモ,蝇虎科】系变化而来,以高速行走的跑蛛【注:ハシリグモ,捕鱼蛛,盗蛛科的一个属】系为主的蜘蛛Mob在进入火把的照明范围前就会发出警告,所以我们能非常从容地架起剑来。
我们以慎重的、同时也不缺乏稳重的步调扫除了地下一层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偶尔也会因发现宝箱而暗自偷笑,也会捡到亚丝娜的新剑所需要的矿石素材,就这样第一层基本已经完成了标记——大概就在此时亚丝娜才发出了疑问。
「话说回来,这个迷宫,是那个、之前提到的……instance的吗?还是说……」
「Instance Dungeon的反义词是,那个,Public Dungeon吧。所以,这里就是Public的那种了。」
要是这对话被在前面前进着的基兹梅尔听到的话,又会收到关于人族语言不完全性的评价了吧,因此我靠近亚丝娜的左耳悄悄地答道:
「之所以说是Public,是因为这里是除了我们正在做的《毒蜘蛛讨伐》以外,同时还是另外几个任务的关键地点啊。」
「嗯。比方说是怎样的?」
「那个、在穿过这片森林的前方某村子里接受的寻找宠物任务,还有就是在主街区接受的……」
说到这里,我猛地闭上嘴。被橙色火光所照亮的亚丝娜的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情,不过之后也迅速地把视线转过去,凝视着后方。
走过的路几乎完全沉入黑暗之中,刚才是不是有谁的动静……——不对,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细小的、尖锐的金属音之类的声响?
「你等等,怎么了啊?」
「……亚丝娜,我们从第三层来到这里大概过了多少个小时?」
「因为中途睡了一觉,那个、大概是是十四个小时吧。」
「唔……糟糕了,刚好是这么久吗。」
「所以问,你在说什么刚好啊?」
再一次确认了下后方,我麻利地说道:
「这里,是在主街区接受的重要任务的关键点。虽然任务路线的模式不是绝对的,但是在进行那个任务的玩家之中,还是会有相当的人数来到这里拿关键道具【Key Item】。而且根据队伍的规模,在接受任务的约十至十五小时左右……」
就在那时——
我再一次听到了微弱的金属音。作为那并非错觉的证据,行进中的基兹梅尔也恰好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她皱起了漂亮的脸,观察了一会动静,之后望着我们说道:
「桐人、亚丝娜。看起来,除了吾等,还有其他来访者呢。」
「啊啊。一定是玩……不对、是人族的战士。基兹梅尔,由于某些事情,我们不想和他们碰面。」
「嗬,其实我也是。」
抿嘴一笑后,精灵骑士指了指刚好就处在旁边的墙上的凹痕。
「那么,就暂时藏在那里面等他们过去吧。」
「诶诶?就算你说藏起来,被火把照到的话不是就完全暴露了吗……」
看着睁大双眼的亚丝娜,基兹梅尔再一次微笑着点点头。
「吾等森林的住民,可是有着不少小把戏的哟。」
触碰着我和亚丝娜的后背,挤入深约一米的凹痕的基兹梅尔,在把我们推到尽头的墙壁的同时自己也刚好覆盖住了我们。描绘出丰盈曲线的胸甲和绷紧的腹部、光滑的大腿的肌肤等部位与我全身各处紧贴【鸣泣:又来了…喜闻乐见】,使我不由得在一瞬间想到「不行啊基兹梅尔小姐这样的话防骚扰代码【Harassment Code】会……」不过看起来似乎因为对方是NPC所以没有被识别。当然不可能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的骑士,用认真的表情细语道:
「灭掉火把。」
话声刚落,我们就把左手的火把扔在水洼中。周围再次被一片黑暗覆盖,随后基兹梅尔把背后的斗篷展开,刚好盖住了我们三个人。
不可思议的是,虽然外表看起来仅仅是单纯的纺织物,但是从内侧能透视到对面的情况。当然也是几乎完全一片黑暗,不过模糊的看到正面的墙壁上附着的光苔所发出的绿色光芒。
使我惊讶的现象,并不止如此。明明没有使用《隐蔽【Hiding】》技能,但是在视野下侧却出现了《隐藏率【Hide Rate】》显示器【Indicator】。而且那数字还是惊人的95%。这也就意味着,基兹梅尔的斗篷施加了能够发动的隐蔽技能的魔法……不对是咒文吧。和解毒戒指一样,实在都是让人羡慕啊……
「……那,桐人君。刚才说到的话。」
在我的左侧同样被基兹梅尔紧紧压着的亚丝娜,用极小的音量遮断了我物欲横流的思考。说到哪里了、这样想了想后我开口道:
「啊啊,这个吗。从后方来的那伙人接受的任务,是一直都有提到的那个哟。前线组那帮人期待已久的,《公会结成任务》。」
「…………!」
细剑使也想起来了吗,在黑暗之中睁大了榛色的瞳孔。就在我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同时,基兹梅尔简短的警告道。
「安静。马上就要从前面经过了。」
同时吞了吞口水,我和亚丝娜合上了嘴巴。
大概过了十秒,先听到的是金属铠发出的嘎恰嘎恰的声音。重装型的战士,至少也有两……不对三个人。然后还有好几阵脚步声。队伍的推测人数,从五上升到六。
【鸣泣:所以说是空耳帝啊…】
随即最后则是——在这迷宫中也实在是毫不客气的,男人的叫喊声。
「为啥子啊!为啥宝箱从另一边被全打开了啊!」
【注:这里又是关西腔…估计是牙王没错了】
这声音我还记得,不过就算这么说,回想起来就感觉上来说也就是刚才听到的声音。实际上跟那个男人分别应该已经过了近十五个小时,是因为我们没有在主街区停留吗,还是说他的破锣嗓子实在是太过有存在感了吗,无论如何都不禁让人想来——「又是你吗!」这么一句。亚丝娜似乎也沉浸在同样的感慨之中吧,在黑暗中浮现出的稍微发白的脸上浮现出稍带微妙的表情。
就这样屏息以待了数秒,在伸手可及之处,第一个玩家横穿而过。
略厚的鳞甲【scale armor】以及把头包得严严实实的锁头巾【coif】。虽然这个亮度无法分辨出上衣和裤子的颜色,不过毫无疑问是苔绿色【moss green】吧。武装是圆盾【round shield】和前线很少见的单手斧。粗糙的武器在他右手手指的玩弄下咕噜噜地转着。
下一个人也是类似的武装,然后第三个人和我们一样没有佩戴头盔。相对的,会使人联想到某种打击武器的倒刺状发型特别显眼。眼神很锐利,嘴型被弯成“へ”字型。装备了钢制的胸甲【breast plate】,武器是单手剑。
男人的名字是《牙王》,是从第一层头目攻略以前,就有着相当不浅的因缘的人。提出反封测者主义的他有着在每件事上都有敌视我们的倾向,要是在这种迷宫里跟他碰上面,毫无疑问那种不快感可不是用个一二三四就能说得完的。
在眼前通过的瞬间,牙王的吊梢眼往我们藏在的低洼处督了一眼,隐藏率的数字下降到了90。但是万幸的是没有被看破【reveal】,我在内心松了一口气。后面的三人也跟上了上来,发出嘎呷嘎呷的吵杂脚步声慢慢的远去,最后消失了。
静待了数秒钟后基兹梅尔撑起身体,把展开的斗篷收回到背后。与我同时呼的一声呼出气来的亚丝娜,保持着复杂的表情细语道:
「……总感觉,比对手是怪物那时候更紧张呢。」
「同感。虽说并不是被发现就不得不战斗呐。」
听到我的回答,细剑使以既不是点头又不是否定的角度斜了斜头。
「但是,『把从宝箱里拿到的道具分过来』,那家伙也许会说这样的话哦。」
「咿呀,就算是那家伙也……不会说到那个份上啦,我认为……」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含糊不清的回答,窥视着六人队伍远去的方向的基兹梅尔回过头来说道:
「刚才的小队里,有认识的人吗?」
「啊——嗯、嘛……虽说不算很友好的关系就是了……」
「嗬?不过我可听说过在这城里居住的人族,可是保持着长期的和平哦。」
「当、当然,也不是会拔剑相向那种程度啦。在和大型怪物战斗时还会相互协助呢……不过,也算不上是友好,就这种感觉。」
因为没办法向基兹梅尔说明原内测者和非内测者的不和,虽然我的说明不得不算是不明了,不过看起来精灵骑士像是接受了一样轻轻地点了点头,露出隐约的苦笑:
「原来如此。和我所属的槐树【エンジュ】骑士团与负责王城警卫的白檀【ビャクダン】骑士团的关系类似吗?」
……槐树是啥子呀。
就在我歪头的转瞬间,亚丝娜高兴地说道:
「真潇洒啊,骑士团冠以树的名字呢。其他的还有吗?」
「再有就是,重装部队的枸橘【カラタチ】骑士团了。跟那边的关系也算不上好呢。」
「嘿诶……那,要是我能加入的话也去槐树骑士团好了。」
这回基兹梅尔再次苦笑了。
「很遗憾,我听说人族从琉斯拉的女王处得到作为骑士之证的剑的先例是没有的……不过,如果考虑到汝等能立下巨大的战功的话,大概就可以谒见女王又或者……」
「嘿诶、真的吗?那、再努力一点吧!」
尽管亚丝娜始终很积极,不过有着各种各样多余的知识的我不禁把视线向别处支开。封测时代挑战这个战役时,在某个前往位于第九层的黑精灵的城下小镇的任务完成后此战役就全部终结,结果通向城堡的大门到最后也……
「好——了,那我们就赶快出发吧!」
是想起码尽快从《槐树骑士团》的见习生做起吗,亚丝娜很有气势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中断了思考的我回答一声「是——了」后,从地上捡起两根火把,把其中一个交给亚丝娜。即使落在水洼中熄灭了,只要还有耐久度就能再次使用。擦了一下墙壁点上火后,基兹梅尔也同样从凹痕处探出脸,向六人队伍消失的方向集中精神倾听。
牙王他们要挑战公会任务的话,那么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地下二层。因为一层的Mob大部分都由我们清扫干净了,现在他们可能已经从台阶下去了。当然二层会出现更强力的Mob,不过有六个人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情况。
我挥动右手呼出窗口,确认一层的地图。已经有八成以上被标记,泛灰【gray out】的部分有两处。一个是往下的台阶,另一处应该是有关键道具的房间吧。最初先从与牙王他们的前进方向分开的一边开始吧,我把地图关掉。
「那么,先从这边开始……」
说话的同时,我与正看着我的基兹梅尔对上了眼。究竟是什么啊、这样想了想后注意到了。要如何向NPC的她,解释我呼出的菜单窗口呢。还是说装作看不见呢。
「……人族使用的那个咒文,我也很久没见过了呢。」
「诶?咒、咒文?」
「呜姆。几乎失去了所有魔法的人族,被流传至今的为数不多的咒文之一,《幻书之术》对吧?不仅是知识甚至是物品都能收纳于其中的梦幻般的书物……」
——这样说起来,挥一挥手唤出发着紫光的板这种行为不可能是魔法以外的东西。我边想着「原来如此」边点点头。
「对、没错、就是那个。根据记载在幻书上的地图,似乎这边还没有调查过,所以……」
听见我勉强的应答的亚丝娜,向着基兹梅尔那边露出一副忍住笑容的表情。
*
把在剩余两个房间中第一间里筑巢的蜘蛛毫不费劲地打倒的我们,在最里面的墙边发现了微微发着光的物品。走过去、收剑入鞘后用右手捡起来,那是模仿树叶的银制工艺品。根部的如蛋白石的白色宝石正闪闪发光。
抬起脸的我,看见了基兹梅尔左肩上发光的斗篷的别扣。不论是设计还是色调,都完全一致。
「……这是槐树骑士团的徽章。大概是调查这个洞窟的侦察兵的东西吧。持有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我向发出沉痛声音的基兹梅尔,伸出徽章,不过骑士轻轻的摇摇头。
「那个,就由桐人交给司令好了。暂时先回去报告吧。」
「……知道了。那我就拿着了哟。」
把徽章收到口袋里,视界左侧报告任务记录进度的信息划过。封测时代进行这个任务时,当我们好不容易发现了侦察兵的遗物时队伍全员马上就做出了欢呼的姿势。但是,现在当然无论怎样也没有那个心情。十多小时前,在森林的深处救出基兹梅尔的那个瞬间起,我就意识到任务和NPC这些词语所蕴含的意味开始一点点地发生变化了,我跟在两个人的身后走出房间。
迷宫的Mob再涌出【re-pop】的速度总体上比野外更快,所以现在入口附近的蜘蛛大概都复活了吧。我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握着剑,集中精力聆听节肢动物的脚步声。
但是。
数秒后,传到我的听觉的,并不是Mob卡沙卡沙走动的声音,而是男人们的叫喊声。
「糟了……那家伙爬上了台阶啊!!」
「快跑快跑!逃到入口去!!」
紧接着,铠甲发出嘎呷嘎呷的金属音、慌乱的脚步声。还有——像是枯木的碾轧声般的,大型Mob的咆哮。
「那……那样的混账大块头蜘蛛啥的听都没听过啊!究竟是搞啥啊!!」
已有十多分钟没听见的牙王的声音,比起刚才的焦躁现在还点缀上了数倍的狼狈。
我再次面向两位女性,打算立刻向她们询问。
「怎么……」
「怎么办啊,桐人君!?」
「这里就交给汝了!」
「办……啊……」
——我也不想当小队的领队啊!
【鸣泣:“别にパーティーリーダーになったつもりもないんだけどなあ”如同教科书般标